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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召看着她剪短的头发和炽热的双眸,没有一句相劝的话。
  两人迎着光,并肩同行。
  “我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
  十一月,慕琦在一次行动中暴露被捕,受尽折磨,宁死不屈,最终被日方处以死刑,享年二十八岁。
  次年三月,辜岩云加入中国共.-产.党,双面卧底。
  九月,他从“沪江统一委员会”离职,来到南京继续潜伏。
  十二月,张蒲清因筹资抗日,被日方暗杀,死于开往天津的船中,享年三十一岁。
  一九四三年八月,贺明谣跟着八路军部队在一次反扫荡中牺牲,享年二十九岁。
  一九四四年六月,中.-共沪江站地下党程梅同志暴露,为免被捕,吞弹自尽,享年三十三岁。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投降。
  同年十一月,芝麻转移至重庆,继续潜伏,于次年九月牺牲。
  一九四七年,霍沥破产,举家搬迁至新加坡。
  一九四八年,班主赵敬之癌症身亡,田穗担任新班主。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新中国成立。
  十一月,陈修原来到赵溪亭牺牲的地方。她怕黑,可高高的山坡,长满花与草,还有无数烈士们相伴,应该不会那么寂寞吧。
  他跪坐在墓碑前,放下一张报纸。
  “我们又胜利了。”
  “以后的中国会越来越好,就像我们一直期盼的那样。”
  他抬手,抚摸简陋的墓碑,轻声呼唤她的小名:“小榭。”
  他掏出之前送给她的婚戒,放在碑前:“想了很久,还是把它还给你。”
  陈修原温柔地弯起唇角:“不需要寄托的东西了,你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永远。”
  ……
  一九五一年春天,六阳县的一个男人埋葬家犬,无意在树下挖出一只提包,发现相机、胶卷和两本笔记本,上交政府,才知东西所属一位叫陈今今的战地摄影师。
  她的笔记里详细描述了一路上有关战争、军民生活等内容,结合冲刷出来的照片,都成了珍贵的战时资料。
  当年赵二勇并未领会陈今今临走时嘱托自己的话,她被日军带走后,赵二勇便去参军打仗了,两个月后,死在了一次战役中。
  四月,西山的老槐树开花了。
  一群孩童到山上抓野兔,看到满树槐花,一个个爬到树上摘花回去让母亲做槐花饼吃。
  一个女孩发现了树洞的布袋子,拿出来打开,发现里面新奇的小玩意,拿回家把玩,新鲜感过了,便随手扔在家中的桌子上,直到在城里读书的姐姐放假回家,才发现是个微型相机和胶卷。上交后,结合先前发现的手稿与照片资料,各大报社将日军在战时犯下的恶行刊登公众。
  陈今今用自己的死换来了真相的揭露,可面对诸多无可抵赖的铁证,得到的仍旧是日本右翼的否认与对自己国民的隐瞒。
  五月,寂州壁画研究所扩建。同时,寂州大学设立壁画专业,吴硕任艺术学院院长兼研究所所长,戚凤阳任副所长。
  这一年,她已经二十九岁了。
  赵淮和文瑾结了婚,四九年便离开寂州,前往北平工作,只有她和吴硕仍坚守在这里。
  吴硕娶了妻,还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孤家寡人的,始终只有她一个。
  可戚凤阳从未觉得孤单,她以艺术为食、与佛像为伴,致力于传扬民族文化,带前来考察的学生和社会人士学习,生活一直是充实而有意义的。
  研究所发展越来越好,去年初,他们还去三个国家办了巡展,票一经发售便被一抢而空,文创产品也尽数售完。
  看到全世界越来越多的人了解我们国家的传统艺术,中外越来越多的学者来到寂州研究壁画并主动传扬出去,他们由衷感到高兴与自豪。
  最近离奇地接连下了一周雨,天放晴后,戚凤阳把部分研究资料搬出来晾晒。
  她站在烈阳下,看着李香庭这些年寄回来的手稿,有临摹品、文章,堆垒起来,赶上一个大汉的高度。
  她随手拿起一张,触摸上面俊秀的字迹。
  十一年了,少爷,你还不回来吗?
  戚凤阳寄出去的信从来没有收到回复,因为一来一回,往往都得一两个月过去,李香庭可能早就不在寄件的那个地址了。
  这十一年,他一次都没回来过,戚凤阳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又要往哪里去,时不时收到装满一沓纸的信,知道他还活着就足够了。
  李香庭并没有老很多,除了黑点,轮廓明显了点,同刚出寂州时没什么两样。
  他在很多寺庙待过,也在几个绘满壁画的石窟住过一年半载,写了无数稿件,画了无数小稿,全部寄给寂州,供他们参考、学习并整理发表,为中国壁画史研究做出卓越贡献。
  徒步万里,涉足全国,绘千里画卷,渡千万亡魂,十一年一晃而过,李香庭已经快四十岁了。虽历尽千帆,那对黑润的眼睛仍旧清澈透亮,甚至像个孩童一样纯净。
  一颗心,也从未改变。
  他曾到广州找过李香文和李香岷,不幸的是李香文死在一次日军空袭中,只剩下兄嫂独自带两子生活;而李香岷考上空军学校,十九岁上战场,和敌机在空中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他从兄嫂口中得知,当年李香楹跟平殊私奔去了广州,平殊给一个大户人家跑货,因缘际会救了东家,东家带他做生意,去了香港,让李香楹继续读书。后来打仗了,平殊带人给战区送物资,途中被炸死,李香楹辍学去做了战地护士,至今生死不明。
  秋天,李香庭来到一个江南小镇。听闻解放后,邬长筠便辞去军中事务,来到这里过清静日子,开了家小戏院,带一群徒儿。
  他找到戏院,没有进去,立在外面等待,直到人出来。
  今天晚上没排戏,邬长筠傍晚便要回家了,她望着候在路灯下的僧人,遥远的记忆瞬间冲入脑海,她也与哥哥十几年未见了。
  带他回家前,得先去一个地方。
  邬长筠同李香庭散步到乡镇小学,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站着,看一张张稚嫩可爱的面孔从身前而过。
  “包袱放下来吧。”
  闻言,李香庭将背后的布袋放到脚边,冲她微笑:“习惯了,不觉得重。”
  “你一点都没变。”邬长筠凝视着他纯净的面孔,“我去寂州找过你,阿阳说你去苦行了。”
  “是。”
  他的僧衣尽是补丁,布鞋也缝缝补补,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不回去看看他们?”
  “路还很长。”
  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校内走出来。
  “出来了。”邬长筠朝他招招手,“阿召——”
  ……
  杜召在这儿做数学和英文教师,学生少,工作也不忙,过得相对清闲。
  他们家在乡下,自己盖的房子,门口有块田,种些瓜果蔬菜,还养了条可爱的小白狗。
  邬长筠当年小腹中枪,伤到子宫,不能生育。阿砾又去北京上大学了,家里只有他们两口子,简简单单的小日子,平淡且幸福。
  李香庭并非只来探望两人,昏黄的灯光下,他从褴褛的僧衣内掏出一张泛黄的合照,递与邬长筠:“施主有没有见过照片的这位女子。”
  邬长筠接过照片,视线掠过明尽、灯一,落到陈今今身上。
  “你等一下。”邬长筠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姑娘,觉得有点眼熟,但又不敢立马认定,将照片递去给正在厨房烧饭的杜召。
  不一会儿,两人从厨房走出来。
  杜召小心捏住照片边缘,凝重地看向李香庭:“她是你什么人?”
  李香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一位故人。”
  ……
  找了十一年。
  十一年……
  李香庭这才知道,她沉睡在西南深山之中。
  他不再漫无目的地寻找,按照杜召画的地图,直奔那片深林,去再看她一眼。
  三个月,一千六百多公里长途跋涉,跨越千山万水,走过茫茫树林,他终于找到那块陈旧的墓碑。
  他看着木碑上刀刻出的“陈记者”三字,静静立了许久……许久……
  阔别多年,一时,竟半句话说不出口。
  冬风拂过坟边的枯草,左摇右晃,刮在他轻薄的僧服上,像是爱人温柔的抚摸。
  李香庭起身,跪坐到坟边,小心地移走一草一木,捧起一抔又一抔土。
  伤痕累累的骸骨逐渐显露,她的左小臂断裂,右大臂断裂,肋骨断了两根……邬长筠和杜召没有与自己细说陈今今遭受过什么,可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什么都明白了。
  李香庭脱去宽大的僧袍,躺到她的身边,拥抱断裂的白骨。
  将以余生共眠。
  佛教修的是超出轮回,可我从不祈盼能够超脱、修成正果。
  我还想入轮回,想再次遇到你。
  下一次,我一定不会放开你了。
  他温柔地注视着久别的爱人,笑着阖上双眸。
  十一年漫漫长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明寂了。
  “今今,我把李苑还给你。”
  ……
  风雪夜几日,满山积白。
  有猎户出来活动,相伴的猎犬忽然转向另一个方向。
  猎户往后抹了把厚重的毛帽,一边高声呵斥一边走过去,声音在山林幽幽回荡。
  走近了,却见狗扒开厚厚白雪,一个男人搂着白骨,脸上苍白无色。
  死了,肉身却无半点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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