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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你的第一个吗?”沈朝低声问道。
  苏宣说:“是的!”
  沈朝:“那我以后也可以成为,以后每年第一个对你说新年快乐的人吗?”
  苏宣笑着说:“从现在开始,我批准了,如果有人比你早说,我让他们通通撤回。”
  他说完这句,苏宣出神了一瞬,他忽然很控制不住地说出了口:”沈朝,我好想你。“
  沈朝的呼吸声顿了顿,说:“苏宣,你欠我的十个小时,可以今晚还给我吗?”
  苏宣有些茫然地“嗯?”了一声,说:“什么?”
  “你低下头来。”沈朝说。
  苏宣缓缓地,缓缓地长大了眼睛,他从阳台上探头看下去,他的楼层不高,能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的人站在路灯里,光从这个人的头顶倾倒下来,在周围散成一团氤氲的光圈,轮廓模糊又温柔,好像被洗坏的胶片里唯一残留下来的人影。
  而这人影执着地仰着头,什么都不说,什么也都看不清,但苏宣就是知道他看的是自己。
  热闹世俗里,只有这个站在多余街道上的人背弃一切热闹,赶来见他。
  苏宣站着的阳台那么喧嚣,随处可及都是芸芸众生的快乐聚合,他却忘了,最不热闹的【外面】原来离他那么近,在他家楼下就能找到。
  而有人就站在这个【外面】里,沉默地看着苏宣被这些声音包裹簇拥,不靠近一步地仰视着,就连想要在一起的片刻,都要用过去亏欠里时间索取。
  似乎沈朝也觉得在这样的除夕夜里,他不应该打扰苏宣和其他人的热闹。
  沈朝仰着头,说话前呼出白气:“可以吗?”
  他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了。
  苏宣眼睛发酸:“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上来啊?你不是有我家钥匙吗?”
  沈朝静了一会儿说:“来了有一会儿了。”
  苏宣说:“那你站在外面干什么?”
  “今天是除夕。”沈朝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遇到我在你家,不方便。”
  苏宣一下怔住了,他明白沈朝的意思了,心口一下控制不住地酸软起来。
  遇到搬进自己家的新男友在除夕夜无处可去,最后居然在主人家不在的情况下,一个人住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而本来很明显要回家过年,只是回来拿东西的苏宣遇到了这样的沈朝,无论最后是离开还是留下配沈朝,都是一个【不方便】的选择。
  而沈朝不愿意苏宣这样为难,他体贴地一个人躲进寂静的地方里,安静等待苏宣的离开,然后再进来,好像他只不过是苏宣一个不能见人的房客。
  这样能避免苏宣的【不方便】,让苏宣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独自在他家里的沈朝抛在脑后,匆匆忙忙又幸福地融进这除夕的团聚里。
  苏宣越想越难受,他嘴上还是笑着调侃:“不是觉得让我不方便吗?怎么又愿意让我知道你在这里,还要让我陪你了?”
  沈朝这次静了很久很久,他的声音里好像落了光,带一点哑:“你给我打电话,说你想我。”
  所以那些不动声色的躲避都没有了意义,擅作主张的体贴都变得蠢不可及,只有苏宣说的想念是真实的,就和他控制不住的想念一样。
  在灯火阑珊的除夕夜里,沈朝能想象到最有烟火气的团聚景象,都只不过是苏宣低头发现他在之后,露出的一个不带有尴尬和闪躲的微笑,这就足够了。
  但苏宣给了他更多,他说我好想你,沈朝。
  这让沈朝忍不住地想,会不会苏宣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喜欢他一点,会不会就算他出现了,苏宣也能为了他留在这里,而不是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里。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这里,都已经住进了屋里都无法相聚,实在是算不上一对聪明的爱侣。
  但大概所有在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的人们,都没办法很聪明。
  苏宣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昏头了,明明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也不是最合适的嵌入点,他自己还和家里一大堆的事情都没牵扯清楚,他让沈朝住进来步子已经迈得够大了,如果走得再急就要扯到蛋了。
  他无数次的告诫自己和沈朝谈恋爱这种事情要循序渐进,错一个拍子可能就会导致后患。
  他是个26岁的成熟大人了,不能做什么事情都这么没轻没重,但苏宣每次都忍不住。
  忍不住告白,忍不住牵手,忍不住相拥接吻做爱住在一起。
  他就好像是一看到沈朝就忍不住奔跑起来的毛头小子一样,好像身体里那些被年月积累下来的岁数和稳重都随着喜欢上这个人消失,变得年轻,变得莽撞,变得异想天开,变得不知轻重。
  只要沈朝在前方,苏宣能一直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他奔跑,直到沈朝张开怀抱拥紧他为止。
  快一点又怎么样,反正都是这个人不会变了,他快一点告诉其他人也没什么,快一点告诉沈朝也没什么。
  苏宣咳了一声说:“十个小时和你在一起倒也不是不可能…”他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沈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我们见见家长?”
  第82章
  苏国强开门的时候看到苏宣的时候脸上还有点笑模样, 说了几句小兔崽子怎么耽误到现在才回来,等苏宣尴尬地缓缓让开,露出站在他背后的沈朝的时候, 苏国强很是生动形象地表演了一次那个【笑容逐渐消失】的表情包。
  苏国强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苏宣:”这人谁啊?走错门了吧?“
  苏宣脸也不要了,说:“没走错门, 介绍一下,他是我对象, 沈朝。”
  沈朝对苏国强半鞠躬, 行了一个礼, 看着很礼貌:“伯父好。”
  苏国强左眼下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沉声道:“我说他走错门就走错门了!喊什么伯父!别喊!”
  “诶。”苏宣嬉皮笑脸地用一只手手别开苏国强,另一只手捏捏沈朝攥紧的手, 让他放松点别紧张,拉着沈朝往里走, “我带他过一次门,这以后就不会走错了。”
  他一边说一边让沈朝把手上买的礼品往苏国强手里堆, 苏宣什么都买了点, 茶叶酒什么的,一大堆东西, 苏国强被搞得手忙脚乱的,又不敢真的推开苏宣,苏宣还撑着拐杖呢,还真给苏宣钻了空子,一瘸一拐地拉着沈朝进门了。
  苏宣滑溜得像一条鱼, 门一进,就反手把门给关了还给反锁了,转头看向面色黑沉的苏国强拖长了尾音道:“诶——这门一进啊,就是我苏家的人了,可就不能随便往外赶了。”
  苏国强破口大骂,伸手去够苏宣:“有什么不能赶的!我连你一起赶!”
  “我妈呢?”苏宣一面躲避一边往里走。
  苏国强没好气道:“敬老院待着呢,要和她那些姐妹团年,还要表演节目,不回来过了。”他说着说着似乎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撒气点,嘟哝道,“这都什么啊…大过年的也不回来…”
  苏宣忍笑,他妈是个喜欢聚会的性格,其实和苏国强这老头不太能合得来,乐意待在敬老院过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用他妈的话来说,两个人都待了一辈子了,不缺这几天扎堆的日子。
  其实吧,也是有点置气的,因为苏国强给苏宣扫地出门了,苏宣好几年都没回来了,多少他妈妈有点怪苏国强这犟脾气的怪老头。
  但是他妈妈倒是很一视同仁,大的小的都有错,都犟得慌,所以倒也是谁她都不怎么帮忙说好话,不会和苏国强念叨苏宣这事儿有转圜的余地,也不来苏宣这儿说苏国强怎么怎么样对他好。
  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没长脑子没处过事儿,还指望她来互相协调,她不费这嘴皮子对牛弹琴,这两人爱咋过咋过吧。
  她一直自己自自在在地过,谁都不怎么联系。
  但是过年都没回来,苏宣倒是真的没想到。
  苏宣把沈朝摁在沙发上坐好,自己也坐好,苏国强嘴上骂骂咧咧的,大马金刀地往沙发对面的茶几上一坐,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一挥手:“还坐上了是吧?谁让你们坐的?给我起开!”
  苏宣摁住了立马就要起身的沈朝的肩膀,笑眯眯的:“这是沈朝,您应该认识他吧?优秀的青年演员!”
  苏国强端起茶杯喝一口,眼角耷拉着:“不认识。”
  ”不认识也没事儿,”苏宣浑不在意地也摆手,“以后我们每年过年都来看您,您就认识了。”
  苏国强:“……”
  苏国强目光一厉,跟刀刮过一样扫过沈朝的面上,他气沉丹田:“你非得要在除夕这么糟践你爹?你能让你爹看点顺心气儿的东西吗?带几个拿的上台面的人回来?”
  苏宣脸上一直带着的笑意也淡了下去:“爸,你儿子把心肝带回来给你瞧一眼,你也别这么作践我成吗?”
  苏国强终于正眼瞧了苏宣一眼,苏宣表情很平静地和他对视,苏国强偏过头一言不发地把茶杯放下了,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有电视里春晚的笑声,在这段令人窒息的沉默里连绵不绝地响着,但电视里的人笑得那么开心,电视外的人却一个都笑不出来。
  “作践你?”苏国强冷笑了一声,“苏宣,我可担不起,作践你自己这事儿只有你自己干的多,我可比不上你,高中成绩那么好,非要去考艺校,考了也就算了,毕业四年没闯出一点名堂,现在好不容易你算是在你那儿圈出头了吧,一点正事还没干完,先找了个男的谈恋爱了?”
  “你自己说说,丢人不丢人,臊不臊皮?你哪怕少做一件荒唐事儿,我都不会这么说你带上门来的人。”
  苏国强骂人的时候眼睛很亮,看得人无所遁形:“苏宣,你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怎么好意思随便拉了个人上门来,就说我作践你心肝?”
  苏宣低着头,攥紧沈朝的手,任由苏国强骂,他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苏国强这脾气,嘴上不骂他几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带沈朝来,只不过是在苏国强这里过个明路,说一下他定下来了,这人就是沈朝,而不是指望这次就能让苏国强接受沈朝,说服苏国强是个大工程,这人连苏宣的价值都不怎么认同,更不用说还认同苏宣带回来的男朋友。
  大家三观就是不合,互相无法说服,苏宣有苏宣的坚持,苏国强有自己的逻辑,而且他爹也不是全说错,苏宣很长一段时间的人生就是浑浑噩噩,就连他自己都想放弃的那种。
  他活到现在,的确在他爹眼里,一件正事都没干成过,倒是把所有不务正业的事情干了个彻底。
  什么出柜,什么非要考艺校,一个人撒丫子在主流价值观的歧路上奔跑,那么好的出生和环境最后却养出了一个不回家过年的怪胎,有不少人都在替苏国强可惜。
  在苏宣的生长环境里,很少有人能理解苏宣到底在想什么东西,想要什么东西,有时候就连苏宣自己都不明白,他想要什么。
  很多决定做的匆忙又仓促,也没有仔细思量过,只是那一刻想要那么做,然后就这么无知无觉地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若干年之后才会吃到苦果。
  但如果苏宣现在可以穿越到很多年前,可以告诉那个时候的苏宣一些东西,让他少走一些弯路,少吃一些苦果,过上苏国强满意的生活…苏宣可能还是什么都不会说。
  他就是想这么走,他骨子里还是那个离经叛道的gay,十年之后都不能改变。
  沈朝忽然出声了:“伯父。”
  苏宣惊愕地看过去,他在来之前反复叮嘱了沈朝,不要和说话,也不要把苏国强说的话放在心上,他爹是个没人顶自己就消停的家伙,如果有人顶反而会让这人跟上了膛的机关枪似的,对着顶他的人嘟嘟嘟不停开火,越顶苏国强越来劲,越是没办法消停,而且这人嘴又毒,骂到气头上那是什么都能往外蹦的。
  苏宣急了,他下意识就像打断沈朝的话:“沈朝——”
  苏国强不耐烦地一挥手,把苏宣挥到一边:“你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他要说什么!”
  沈朝平视着苏国强:“伯父,我很感谢你养大苏宣,我对您和苏宣之间的事情,并没有评价的资格和权利,但我想说,苏宣的人生并不是一塌糊涂。”
  “他能做到很多您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能让千万观众等待他出场,能从几十米山崖上一跃而下,能被钱淮这样严格的导演夸赞说是年轻一代最出色的演员。”
  沈朝不疾不徐地说:“而现在,您往外面看,您能看到苏宣的电影海报,在明天的这个时候,会有数以千万计的人为了他走近电影院,看一场名叫《珠宝大盗》的电影。”
  沈朝定定地看着苏国强:“而伯父,你能现在这样指责和批评苏宣这样优秀的人,只不过因为你是他的父亲,换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在苏宣面前这样说他,我都不会允许和赞同的,而就算您是苏宣父亲,您这样说他也毫无道理,因为苏宣的价值,不需要用您的价值观来衡量。”
  “他是有价值的,只是您遮住了眼睛,看不到。”
  这简直就是说——苏宣是好的,只是因为你瞎罢了。
  苏宣从没有听沈朝说这么长一大段话,一时之间听呆了,苏国强也没遇到这种有理有据嘴皮子还比自己利索的年轻人,也有点发蒙,这年轻人看起来少言寡语的,没想到还挺能说。
  沈朝平静地问:“伯父,您有看过苏宣演的电影吗?”
  苏国强一时语塞,他的确没看过。
  《四合院》那玩意儿的剧情他听一听就心梗,这都还是删减版了,《九流》又是网剧,苏宣在里面演一个娘们似的公子哥,苏国强一看就不顺眼得慌,在手机上刷到了都会烦躁跳过。
  仔细想想,他还真没怎么看过苏宣演的那些东西。
  沈朝从口袋里平整地拿出一张电影票,他垂眸双手递给苏国强:“伯父,这是我买的明天的《珠宝大盗》的电影票,您应该去看看。”
  “您作为苏宣的父亲,在评价他之前,应该先了解您的儿子的作品。”沈朝见苏国强迟疑地接过了电影票,平和地收回了手,抬眸道,“在了解之后,您绝对说不出一塌糊涂这种话。”
  “因为苏宣,从来没有一塌糊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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