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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夷则道:“本月之内,还要等那位和亲的公主。”
  陈青打量着东宫值房内空空如也的四壁,太子死后,这里便被遗忘了,旧日的属官都只是空有名头。
  他道:“还是快些去吧,这里冷清到这个地步,鬼气森森的,再待下去难保不妖邪入体。”
  说完又看了看天色,道:“交班的时辰到了,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
  前来接替徐夷则的也是将门出身,很是没精打采。
  和徐夷则不同,这些真正忠于太子的人,即便没被划入太子旧党的范畴,仕途上也难有升迁,自然垂头丧气,看徐夷则的眼神也常带着三分嫉恨。
  和陈青一起回到徐家,先到荣寿堂拜见了徐太夫人,说了调职西北一事。
  这件事人尽皆知,徐太夫人自然早就知道了,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徐夷则,从始至终都不能完全理解长子的选择。
  “一会儿也去崇德院和冷翠轩说一声吧。”她道,“也叫她们安心。”
  徐夷则知道徐太夫人指的是嘉德郡主和徐问彤,点头应下,再没什么可说的,反倒是徐太夫人见了陈青,询问了几句徐柔则的近况。
  陈青一提起这个便乐不可支,道:“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和您报喜呢,您就问了起来,我就不挑什么吉日良辰了。”
  徐太夫人是老人家,喜欢听喜事,来了精神,道:“怎么,有什么好事了?”
  陈青未开口,先从怀中拿出一包饴糖来,亲手递上。
  “柔则几日来都不舒服,今早请了郎中,说不是病,是喜脉。”
  他边说边笑,徐太夫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抚掌对身边的听泉道:“你听见了吗?”
  听泉道:“老太太没听错,是柔则小姐有喜了。”
  徐太夫人道:“这可是好事,和你岳父岳母说过了吗?”
  陈青有些犹豫地道:“老太太,您也知道我们成亲之时正遇非常之事,很多礼仪从简,岳父岳母并不满意,对我也有些成见。”
  南府一直把陈青趁火打劫娶走了自家小姐当做丑事,对外只说是因为徐丰则的丧事,一切从简,徐太夫人也不太赞同,但也不至于为此厌弃陈青和徐柔则。
  她点头答应做他的说客,又说这可是近日来最大的好事,要通报各房,今晚一起用膳,一时间也顾不上徐夷则这边的烦心事了。
  荣寿堂里一团喜气,徐夷则和陈青告退,陈青只说是去南府,看看岳父岳母,北府这边传开了,南府却一无所知,他的罪过便又大了。
  话虽如此,两人却来到了执中院。
  陈青和冉念烟报了喜讯,冉念烟自然也十分惊喜,可想起前生,陈青和徐柔则的几个孩子都是先天不足,相继夭折,隐隐多了一丝担忧,嘱咐他多请精通妇人千金方的太医随时诊脉,若有需要,她也可托冉家介绍几个、
  陈青笑道:“还是表妹有心,不光顾着高兴,是真为我们着想。”
  徐夷则却道:“你不去南府了?”
  陈青道:“呵呵,刚才在老太太面前就是那么一说,我才不去南府,碰一鼻子灰不提,太抬举他们,他们又当自己是个人物,再借着柔则有孕、需要照顾的名义,过来作威作福,那就苦不堪言了。不如一开始就划清楚河汉界,清清楚楚,谁也别给谁面子。”
  冉念烟道:“你这么想,柔则知道?”
  陈青摇头,道:“不能叫她知道。你设身处地地想想,换做你是柔则,你怎么处理?是继续和南府纠缠不清,还是当断则断,免受其乱?”
  冉念烟明白了陈青的意思,换做是她,一定快刀斩乱麻,选择后者,而过于良善怯懦的徐柔则做不到,纵然心里想着后者,还是会走向前者。
  徐夷则道:“该说的都说了,你可以走了。”
  冉念烟笑了,直到他对陈青的那番假设感到不痛快,让她站在徐柔则的立场上,岂不是教陈青占了两人的便宜?
  陈青还不想走,道:“报喜是顺便,我来是为了和你好好谈谈去西北以后的事,宫里人多耳杂,不方便细说。”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当晚, 陈青留到天色渐黑才离去。
  他所谓的商议,其实都是没话找话,冉念烟早就看出来了, 这个人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有他在场, 徐夷则也有理由不去荣寿堂用膳。
  冉念烟暗叹,陈青有心了,无声无息解了徐夷则的难堪,这样的朋友一生能有几个?
  第二天,徐柔则找上门来, 一是追问陈青昨日的行踪,是不是真的没去南府报喜,二是和冉念烟辞别。
  冉念烟怕她哭,笑道:“你误会了,还不到我走的时候呢。”
  徐柔则哭丧着脸想了想, 道:“大哥一个人去西北?”
  冉念烟点头道:“是去护送苏勒特勤,等突厥的战事尘埃落定,才好提携带家眷的事吧。”
  徐柔则笑了,道:“这就好,我还以为你也马上跟着动身, 还愁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却无缘看见呢。”
  冉念烟闻言去看向她的腹部,徐柔则正温柔地将手轻抚在上面,像是在保护着其中的小生命。
  冉念烟一时间有些感慨, 道:“日子真快,常常想起小时候的表姐,转眼你都要做娘亲了。”
  徐柔则道:“你不也嫁人了吗,有什么快啊慢啊的,都是顺其自然地过日子。”
  她说这话时愈发捂紧了腹部,笑容恬淡而温暖。
  冉念烟拉着她问道:“最近觉得如何,我听娘说,有了身子的人都会容易疲乏,胃口又不好,还整日恶心,头几个月要瘦一圈儿呢。”
  又看了看徐柔则,道:“表姐倒是没瘦,想必是小外甥懂事。”
  徐柔则笑意更深,道:“你说的叫害喜,并不是人人都有的,有人重,有人轻,可大多数人都有点反应,我本来还奇怪,怎么唯独自己什么征兆都没有,听你这么说,倒是这孩子心疼我,舍不得胡闹了。”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就到冷翠轩见过徐问彤,徐柔则要行礼,徐问彤笑着连声说不敢,亲自扶起她,同她一起去见徐太夫人,还说昨晚徐太夫人难得高兴,就是因为得知了她的喜讯,今日亲自去一趟,老太太定然又要喜上眉梢。
  徐太夫人待徐柔则果然比往日更亲近,拉着她的手,连声说恭喜,又说南北两府的孙辈里,除了徐恒则膝下有一对双生子,再就是徐柔则了。
  “偏我们北府不见好消息,我想这几声婴儿啼哭,想的耳朵都快磨穿了,也不见谁生个小曾孙给我乐乐。”徐太夫人如是说。
  徐问彤见母亲高兴,似乎忘了徐夷则的身世,却还是道:“娘,您这话说的,希则他们还没娶亲呢,上哪儿给您抱孩子来?还指望着您给他们一人择一个宜室宜家的小姐呢。”
  徐太夫人道:“我倒是想,他们爹娘同意我这老婆子插手吗?”
  这是大实话,二夫人曲氏向来喜欢揽权,自己的儿媳妇更不可能由着别人挑选,三夫人何氏是孀妇,族里人管得太多,外人看了倒像是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四房的孩子都还小,远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她看着冉念烟,道:“盈盈,他们都不听我的,就你最听外祖母的话,什么时候也学着柔则,叫我开心一回。”
  这回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冉念烟身上。
  冉念烟心知这是外祖母的好意,方才母亲只说徐希则尚未成婚,却没说徐夷则,是什么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外祖母用一句话回还了局面,算是对她的支持。
  她笑道:“外祖母,盈盈要孝敬您一辈子,这件事先不急呢。”
  徐太夫人大笑,有了她起头,气氛也活跃了不少。
  徐太夫人张罗着去南府走走,徐柔则不想让陈青阴一套阳一套的事情败露,便称自己有些累了,虽然扫兴,可徐太夫人知道女人怀胎十月的艰辛,也不怪她,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又问她:“是坐车来的,还是做轿来的。”
  听徐柔则说是坐四人抬的轿子来的,才安下心来,连声说:“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些,马车颠簸,平日里还受得住,有了身子便要处处小心,往往是细枝末节最要紧。”
  说着,又送了她两个体己的婆子,回去教她将养的常识,等孩子平安降生后再定这两人的去留。
  转眼过了半月,冉明的缜密务实已初步说服了冉靖,他修书告诉女儿,已将年前翻新花园的事交付给他,目前看来办的井井有条,不显生疏,竟不像第一次掌事的样子。
  与此同时,从金陵选来的和亲公主做好了动身的准备,仪仗具备,苏勒特勤不日便要启程返回突厥。
  也到了和徐夷则分别的日子,却没想到他是被急诏宣入军中的,竟来不及和冉念烟话别。
  纵然心有遗憾,但是为了两个人的将来,一切都值得忍受。
  徐问彤怕女儿因此伤心。
  冉念烟虽然看上去一如往常,每日晨起、请安、管家中账务、料理庶务,照样有条不紊,徐问彤还是劝她出去走走。
  冉念烟正好想去探望柳如侬,便从善如流。
  只是徐问彤别有忧虑,她道:“现在柳家败落,有你谢姨坐镇,家里虽不至于没了规矩,可每几天就要出个夹带私逃的家奴,你去那样乱的地方,我真是不放心,不如下帖子请如侬过来吧。”
  又问她:“你堂姐的婚期在即,你怎么不回去看看她?”
  徐问彤还不知女儿和冉念卿之间的龃龉,故而相问。
  冉念烟不想背后道人长短,那毕竟是自己的血亲,一损俱损,传出太多不利于冉念卿的言论,人们也不会高看自己一眼。
  她只推说是冉明在侯府,自己回去就让他不自在了,又把父亲近来交待冉明做的诸多事一一和母亲交待了一遍。
  徐问彤听了频频点头,说自己虽不曾真正持家一日,却也能看出冉明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说的平淡释然,或许也放下了往事,可以坐下来平心静气地看待冉家。
  柳如侬在家中日日陪着母亲料理家事,更要暗中管理在江南的产业,不能被外人发觉,可接了冉念烟的帖子后,还是第一时间来到徐家。
  一是她也很想念这位姐妹,二是徐夷则救出了柳齐,这个人情一生一世也还不起。
  柳如侬也听说了徐夷则随苏勒特勤去西北的事,她不像徐柔则那样急着挽留冉念烟,而是道:“我只希望突厥那边的内乱快些平定,边境安宁了,你也可以去西北了。”
  冉念烟惊讶,刮着她的鼻子道:“你呀,这么巴望着我走?”
  柳如侬道:“你又不是和我过日子,京城虽好,可你恨不得早早去西北和丈夫一家团聚吧?你有这份心愿,自然也是我的心愿,岂能因为舍不得你,就咒你总也去不成西北,等个十年八年,心都死了,命没了半条,才传出捷报,您愿意这样?”
  冉念烟大笑,道:“服了你了!谁说想去西北了,都是你一家之言。”
  柳如侬不和她打趣,叹道:“何况我也要去江南了,反正都留不下,不如各奔各的前程去吧。”
  她语气平常,却字字带出悲凉。
  自从裴家沉冤昭雪后,当年通敌的太子旧党悉数被判死罪,其中也有他的舅舅和父亲。
  可是谢暄等人不在其列,和柳齐一样,事出时他们还是孩童,不可能参与此事。
  然而当年裴家的孩童呢?也是一样的无辜,却又有谁肯网开一面?
  到底是因为太子旧党牵涉极广,法不责众,也只能从轻处决了。
  冉念烟这时也注意到,柳如侬的衣着很是素淡,上袄是本色的麻布裁成,下裙也是很常见的水纹棉布,头发松松挽就,只一个最简单的一窝丝发髻,只插戴了两支鎏金的素面一点油簪子。
  明知父亲问斩在即,为人子女的很难有心情打扮自己吧。
  柳如侬离开后,冉念烟觉得不舒服,心情低落倒是其次,主要是头昏耳热。
  她躺在床上,流苏探着她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道:“怕不是发热了?”
  春碧溶月也围过来,各自摸了摸小姐的体温。
  春碧摇头道:“不像是发热,可能就是受了风。”
  现在已是初冬,虽未到降雪的时节,却足称得上寒风凛冽,她们这些自处奔走的丫鬟在外头站久了,都冻得骨头缝儿里发冷,何况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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