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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宝因安心颔首。
  而袁慈航心中还有其它事情,她犹豫开口:“听闻君姑在七月大病以后,开始常常与随侍左右言及欲见却意,有时要见圆韫、明慎,有时还要见卫隺,我不知该如何处置。”
  妇人的精神已经恍惚昏乱。
  谢宝因沉默顷刻,而后淡言:“你所言之事,我也不能决定,还是命君姑身边的随侍去与你长兄言明,看他如何决断。”
  昔年,妇人是被林业绥严令迁居家庙,并不让妇人见其子孙与他,而自己产林真悫时,几近丧命。
  她也并非是宽宏之人。
  袁慈航闻言,颔了颔首:“我明白。”
  在漫谈陈说数刻后,她带着两子离开。
  谢宝因也缓步走出厅堂,见林圆韫还带着林真悫在中庭砸雪以乐,而侍立在侧的玉藻与傅母都难以制止。
  她温婉笑着,柔声喊道:“阿兕。”
  虽然长女为人聪慧开朗,但也比阿弟更不能被拘束。
  听见阿娘,林圆韫惊恐到乖巧站在原地不动,还迅速将手心所握成团的雪给拼弃在地,然后再去管束被她扔到浑身是雪的阿弟林真悫。
  玉藻见状,与傅母去握女郎与郎君的手,再从中庭走至堂前。
  林圆韫嘻嘻眨眼笑着:“娘娘,我听话吗?”
  她们二人之间有约定,林圆韫可以不受拘束,但在父母唤她第一声的时候就要乖顺,不可违背。
  “听话。”谢宝因顺其心意称赞,然后拿出佩巾给他们拭去衣服上的雪,“看你们姊弟都成了何模样。”
  林真悫闻言,将双手举起,再耷拉在头侧,配合的吐出舌头,笑道:“我成司马相如了。”
  司马相如的小字,乃犬子。
  想是刚与他耶耶学到司马相如的辞赋,又见他扮成小狗的模样,谢宝因浅笑皱眉,在融化的雪水在浸湿衣服与头发之前,命傅母将姊弟两人带回居室去沐浴更衣。
  在国都城中以西南。
  忽然有庶民生乱。
  负责徼循国都,执捕奸非的左右武候得知消息,骑马率领带诸卒士前来驱赶,听闻与博陵林氏有关,又欲动武将众人给遣散。
  见大道之上有车驾,执金吾喊停其车:“林著作。”
  随即将事情简单告知。
  林卫铆闻之惊异,竟敢如此污蔑博陵林氏的女郎,他直接掀开马车的帷裳:“那人在何处?”
  武候看向后方,卒士迅速将人推至车前,是一名黑色绕襟裾的妇人,衣上无纹彩,仅是庶民或某家奴僕。
  林卫铆出声诘问:“你是何人,为何要在此诋毁我博陵林氏。”
  妇人抬手行礼,然后对答:“我所侍女君乃吴郡陆氏的崔夫人,家中六郎乃我抚育教导而大,他在去岁冬十二月纳正室陈夫人,但在今岁冬一月就常常不在家中,陈夫人与崔夫人皆以为其忙于公事,然于春三月,陈夫人初有妊娠,郎君依然久不归家,崔夫人因此有所狐疑,遣人跟随,发觉郎君居然是与前妻[2]林氏在会面,有所私爱,所以崔夫人遣我来询问博陵林氏是否家学就是如此教育族中子弟的。”
  “然家中即将产子的陈夫人对此仍不知,倘若晓喻以后在悲伤之下,为此而母子丧命,博陵林氏又是否要以权势来逼迫。”
  林卫铆,因愤怒而嗔目,但他所诵读皆是君子之书,故心中的愤懑又难以对人发泄,于是态度也被迫温和:“此事仅凭你吴郡陆氏一家之言,如何能取信?昔年是你家崔夫人要遣返我阿妹,为汉中君躬身驱车接回家中才使阿妹声誉未受损,如今又欲来诋毁声誉?”
  妇人还未言语,有士族家僕驱驶马车而来。
  武候认出车驾乃天子赐给林令公的车马,低头恭敬拱手。
  而驱车的奴僕见家中二郎在此,又有武候与妇人在其车驾前言语,迅速与男子言明。
  林业绥屈指敲击右侧车壁:“过去停下。”
  两车逼近之际,林卫铆与长兄陈其始末。
  林业绥默默听完,语气辩不出喜怒:“她在何处?”
  妇人始终在注意着二人谈话,随即高声:“在被崔夫人发觉以后,他们十分警戒的更换居处,夫人所遣之人皆搜寻不到,若非如此,又岂会遣我来长乐巷。”
  林业绥凛然:“去玄都观。”
  林卫铆放下帷裳,在车内端正跪坐,命驭夫跟随其后同去。
  见况,武候当下开口询问:“林令公,那此妇人..?”
  车内男子情绪淡薄的言道:“你们身为武候,有卫戍国都之责,此事应当如何就如何。”
  武候拱手禀命,看着车驾离去。
  车马在玄都观停下。
  青色绕襟袍的随侍从神殿诵读经文出来,看见拾阶而上的两个男子,心中惶惑俄顷,在想要转身去躲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林卫铆已然对其责问:“你们女郎在哪里?”
  随侍惊惧低头,不敢与男子对视,惟恐有所泄露,言语间亦是期期艾艾:“女..女..女郎身体不适,在静室休息。”
  林业绥走至殿外,抬眼望着神君塑像,闻言睥睨一眼:“果真是忠心,趁我如今还愿意管束她,再问最后一遍,她和陆六郎在何处?”
  陆六郎..
  随侍自知事情泄露,战战栗栗的伏拜在地:“在距玄都观有两百步的室庐之中。”
  她昔日跟随女郎来玄都观,以为女郎是襟情豁然,但在数日以后,女郎在吴郡陆氏的前夫也忽然来此,二人可谓亲密无间。
  但陆六郎已然有后妇,她劝谏无用,还被女郎要求共同以谋策来对谢夫人所遣的豪奴甲士进行遮蔽。
  林卫铆也在意识到那妇人所言的皆都是真相,心中未曾有愤怒,仅是对她的叹息与无奈。
  雪簌簌落了起来。
  林业绥一双漆眸中倒映着无数雪点,他不露辞色的无声吐息,似乎是因这事给困扰不已,在思量过后,从奴僕手中接过所撑开的十二骨罗伞,沉默步入雪中。
  林卫铆而后也撑伞前去。
  随侍忧心女郎,随从在后。
  从玄都观离开,未乘车驾。
  男子几人与部曲侍从徒步至不算精美的室庐。
  随即,林业绥看向左右。
  随侍迅疾去叩门,而后吴郡陆氏的奴僕,见是随侍林妙意左右之人,毫无警戒之心的退避一侧,然在看到不远处所站的男子以后,当下要关门。
  但博陵林氏的部曲侍从已然将其擒获。
  林业绥漠然瞥去一眼,抬脚缓慢步入门庭,然后在中庭停下,缄默的望着不远处。
  开阔堂前的樟木地板之上,置有四足黑漆几案、猩红的炭火、又在几案东西两面设有坐席。
  一男一女席地对坐,欢笑不止。
  林妙意率先察觉有人在注视,好奇去寻,最后终于见到在赭色深衣下,外搭黑绒裘衣的男子,威严溶于其平静的眉眼。
  她肃然敬惮的面朝男子所站的方向:“长兄。”
  林业绥履雪而过,对其置之不理,看向东面之人:“你家中有夫人即将产子,居然敢诈欺我家妹来此,欲致其失行,意气不小。”
  陆六郎从席上起身,以身体将林妙意护住:“林令公,我与妙意是举案齐眉。”
  林业绥嗤笑出声:“举案齐眉..?”
  他以言冷静驳之:“昔日崔夫人欲遣返我家妹,你对崔夫人是‘敢不承命’,如今居然与我言‘举案齐眉’,梁鸿、孟光是恩爱和睦的夫妻,然你的妻是陈夫人,那她是何地位?或是于你心中,举案齐眉不是将其纳为正室夫人,而是违礼义,弃伦理。”
  最后,陆六郎钳口结舌。
  不敢再言。
  见光耀不再,惟恐女子还在家中等自己,林业绥懒得与其纠缠,眸光凛冽的看过去:“以略卖罪把他送往京兆尹。”
  略卖人为妻妾子孙者,黥面,徒刑三年。
  林妙意闻言,迅速从男子宽厚的身躯后走出,声音哽咽:“长兄不要送他去京兆尹,此事并非是他欺诈,是我自行而来。”
  林业绥虽然数载未在国都,但亦深知家妹的性情,平日怯懦,而倘若有人鼓动,又比所有人要放纵。
  他冷声诘问:“不送?难道要吴郡陆氏以此事将博陵林氏任意轻侮?倘今日是崔夫人所遣之人来到此处,将事情弄得天下皆知,士族豪门又将会如何言及博陵林氏,自后世代子弟都将背负家世卑污之名,而今日因你,陆氏一奴僕就敢言我林氏家学不堪。”
  “你不以为羞耻,但博陵林氏及子孙,倘若你有气节,先与林氏割席,再行失行之事,生死与我何干,我何必对你管束?你若再为他言一字,我就以绞刑之罪送去。”
  他执掌中书、尚书,拜为国相。
  天下士族、天子都在看博陵林氏。
  随即,林卫铆在长兄的命令下,躬身将人送去。
  屡乞无用,林妙意忽然望天,最后又看向男子,恸哭而诉:“倘若我是小妹,长兄今日还会如此吗?”
  林业绥拧眉,不知其意:“我既为你们长兄,就身负训导之责,违背礼仪伦理是寡廉鲜耻之举,即使是阿兕,我亦会如此,与谁无关。”
  林妙意倔强抬头,想起家中的女子,开始望门投止:“我要见长嫂。”
  在幽暗的中庭内,林业绥眉眼带着厉色:“你长嫂从十月以来就头疼,此事不必让她知道,我会遣人在夜半以前驱车送你去外郡,部曲、豪奴皆是我从隋郡带来,常人难敌,你何时醒悟就何时归家。”
  林妙意再次跪在席上,伏案悲泣。
  林业绥毫无怜悯的望了一眼,命令跟随而来的部曲。
  已经黄昏,大风从北方而起。
  谢宝因站在甬道之中,明眼里隐隐有忧虑。
  在其左右侍立的玉藻自知制止无用,于是去拿来麑裘搭在有精美五彩纹绣的黑色直裾之外,为她助温。
  然后谏言:“三女郎此次失行并非是家中之事,损害的是士族声誉,既然令公已躬身处置,女君也勿再为此劳神。”
  吴郡陆氏的奴僕虽然很快被武侯驱散,但在外宣扬之事依旧有所流言。
  谢宝因默然望向庭中的高树。
  少顷,男子撑伞在大风中而归。
  她眸光变得柔和起来。
  林业绥也不言而喻的看向相连馆舍房室的甬道,将手中罗伞递给奴僕以后,徐步朝妻子而去,掌心抚过她被寒风吹乱的鬓发:“为何不在居室?”
  谢宝因以双手抱住男子的腰身,嫣然一笑:“在等你归家。”
  林业绥微怔,然后从容应对。
  进到室内,谢宝因主动给他脱下黑绒裘衣,然后在男子右侧先后屈足,臀股缓缓压着脛骨:“妙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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