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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第五十四 尘埃2
  她相认,并非为了攀上他王爷的身份,借此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而是想问他家中其他人的下落。
  尤其是凌岑和小七。
  她能力有限,根本打听不到与他们有关的任何消息。
  那一日的匆忙一面,凌铛盼了大半月才再见到凌淮。
  那天下着雨,四下一片灰蒙淋漓,凌铛收拾完锅炉房,拎着桶水回杂物间,一推门,关门转身才发现小木窗的瘸脚矮几旁坐着凌淮。
  他站起,跻身于仄隙小屋里,肩宽背挺如劲松,他拱手作礼,翩翩君子姿,天生一副清越嗓音:“自上次一别,时时挂念,却因事务繁琐,难能抽闲叙旧。今日不请自来,还请四姐勿怪。”
  “不怪不怪。”她喜上眉梢,连忙让他坐,翻箱倒柜找杯具寻茶叶要好生招待他,可惜翻了半天,除了豁口碗,仅剩一把蔫黄的菜叶。
  凌铛烧开一壶水,冲碗里,不好意思地捧他面前,说:“那个,实在不好意思,除了白开水,家里没别的招待你。”
  “白水解渴,正好。”凌淮指腹摩挲着碗身,“你要不介意,可以上我府上长住。”
  “不,不用了,谢谢。”凌铛忙不停摆手,他身侧的明争暗斗如天坑地裂,一般人那是大气不敢出,要是一个不小心被炮灰,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千万远离主角,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向来秉承生命至上。忙道,“这儿很安全,楼里还派了活给我,干一辈子不成问题,我能养活自己。”
  凌淮目光顺着屋里堆垒的杂物,沿着房梁扫到她面上,挨次巡视了一圈,处处彰显着此处不是人住的地方,他怜道:“苦了你了。”
  “哪儿的话,如今可比乡下强多了。吃饱穿暖比什么都强,不苦。”凌铛拘谨地坐他对面,年幼的他懂事安静,还有些粘她。没想到以往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孩子转眼长大,变作含蓄温敛的世家公子,书香底蕴萦身,衣冠挺括精致,云泥之别。虽温雅含笑,礼节有度,实则客气疏离,拒人千里。她诚心一笑,“我喜欢这儿,不用担心。”
  他说:“想知晓什么,但说无妨。”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她欣悦他的善解人意,遂直言道:“大姐姐他们过得如何?”
  他徐徐道来:“大姐和三姐都在南周汴京城,大姐依旧经商,生意兴隆,挣得腰缠万贯。三姐乃祝家女,嫁给了武宣王蔺夷隆,相敬如宾。二哥常年征战当上了大将军,如今已娶妻生二子,妻子乃绩昌曲镇郑铁匠的独女。”
  末了他顿了一下,问她,“当初战乱失散,一别经年,怎么不见阿岑和小七?”
  凌铛大致讲述了一番当年被卖,又逃跑失散的经历。
  她双手捧着碗,吞吐道:“那个,我,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就是”
  他接了话,“要打听阿岑和小七的下落,是吗?”
  她忙点头,拿好话奉承他,“你位高权重,见识多,人脉广,站得高更看得远,这点小事,劳烦你稍微留意一下就好,不勉强。倘若有消息了,麻烦抽闲知会我一下就行,我自己去找他们。”
  其实,凌铛坚信凌岑和凌安身为书中男主,性命无忧。只是一直不知晓他们近况,怕他们两个孩子吃苦受罪,心里不踏实。
  “应该的。”他应下了。
  可直到他离开,凌铛才发现给他倒的水,他一口没喝。
  凌铛便知,淮南王不是以前的小凌淮,他是城府不堪量的北域淮南王,齐淮。今日一见,纯粹是看在以往的情面上,秉着涵养,随意应付她罢了。
  起初,她和他来往稀疏,泛泛之交。
  更因她白日休息,晚上忙活,同一般人的作息颠倒,他白日里忙着朝务,更难能抽出时间来楼里一趟。
  后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渐渐地接触多了,他就来得勤快了,关系就慢慢变得亲近。
  他们私下来往期间,他每次来,都会带一些她喜欢吃的零嘴,一些小首饰,一些不打眼的衣裳等等小玩意。而且,随着交往密集,她住的杂物间里的那些破烂摆置品随之焕然一新,却都古朴雅致不张扬。
  他更是从一开始冷淡疏远的“四姐”,慢慢变作“四姐”混着“阿铛”地唤她。她没那么敏觉,难能发现他一口一个“阿铛”唤得缱绻。
  甚至到后来,他唤她只有“阿铛”,她后知后觉发现,随口打趣他:“你如今都不唤我四姐了,是不是拿我当外人了?”
  他温文含笑,反而把问题抛向她,“不给唤?这般吝啬?我都不计较你唤我阿淮。”
  那时的她一根死脑筋,只拿他当弟弟看待,完全没往男女情爱那方面去想。只私以为他是堂堂皇子王孙,口口声声唤她一个青楼杂役女仆作四姐,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怕是会给他带去麻烦,更有损皇家颜面。
  是什么时候挑破那层窗户纸的?
  说来实在是无地自容。
  她开荒了一块地,做了菜圃,种些应季瓜果蔬菜,日常炒菜下饭。但都长得马马虎虎,尤其是葡萄,不如后世的甜,一口下去,酸得打冷噤。
  扔了又怪可惜,连根拔了她更舍不得,毕竟种了这么些年,不能吃,但架不住夏季绿油油一片挂上一串串绿灯笼,又慢慢变紫,那般自然景色着实入眼。
  于是,她就摘下来洗干净全酿了酒。
  刚开始动手,不熟悉,酿出来一缸馊水。她不泄气,不信邪,托凌淮专门买了书,比照着书上步骤一步步来。
  一回生,二回熟,酿出来的葡萄酒倒是能喝,只是喝多了中毒。
  她上了一次当,躺床上不省人事。
  一觉醒来,凌淮坐她床边看着书,脚前的石凳子上正熬着一罐子中药。他一手拿书,一手摇蒲扇,一心二用,看书又煮药。
  “醒了。”他神色平平,她却感知到他此刻的不虞,他不给她回复的时间,径自搁了书,取碗拿帕倒出一碗如烂泥浆似的中药汤,“先喝药。”
  他端着碗,擎着汤匙吹着热气,一勺浊浓白雾的汤药渐渐变温,他递她嘴边。
  凌铛打从穿书以来就没吃过中药,以往病得再重,拖几日,靠着自身免疫力,身体会自愈,一来二去,但凡是能叫出名字的病症就懒得搭理她了。所以,她根本不知凌淮喂来的这一勺药的厉害。
  她乖乖张大口含了勺子。
  人间百味,苦味最不堪言,她当时就变了脸,直接张口,立马将嘴里的药喷出去。
  一口药被凌淮身上的衣袍接了个正着,晕染了一团污渍。
  “对,对不起!”凌铛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我不知道这药这么苦,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完了,他本来就不高兴,现在被她搅和得更生气了。
  药全喷洒在他裆袍处,她当时忙着替他擦,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碰到了什么硬东西才停了手。一时没想那么深,只以为碰到了他佩挂的玉饰品。
  正欲接着擦拭,才发现手腕被他攥住了。
  四目相对。
  她见他脸色不对劲,眼神精炯,讪讪道:“真的很对不起。你把药放那儿凉着吧,我待会儿喝。”那么苦的药,打死她也不喝!
  他如雷劈似的放开她手,又腾地站起身,飞快丢下一句“好好休养”,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她望着他清隽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顿时哭丧着脸,一心只想着完了,他气狠了。
  凌淮气再狠,也不妨碍她连药带着药罐子一块儿丢锅炉里毁尸灭迹。
  解决了一大烦恼,她终于有时间腾出脑子来思考凌淮那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气得他接连半个月不来她这儿了,顺带搅动脑筋要怎么把他哄开心。
  没哄过男人,但她了解人体生理构造,没亲身实践过,但大尺度的小电影有幸观摩过。
  所以……没人会在裤裆里佩玉饰,人家那是天生的。
  她那根神经在搭错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后,终于绕回了正轨。
  待再次见面,她尴尬得找满屋子找地缝。
  “那个……”她看梁望地,就是不敢看他。
  “我带了酒。你酿的酒我全倒了,权当赔罪。”他拎着两壶酒亮她眼前,如常自如,“以后想喝酒找我便是。”
  “谢谢啊。”她接了酒,去橱柜里取出两只酒杯,搁窗下摆上几案,斟满两杯,没想到这酒倒出来红如胭脂,芬芳馥郁,她没多问,心里乐滋滋有口福了。毕竟他带来的东西各个顶好,她乐淘淘邀他入座,“一起喝一杯?”
  “好。”他欣然落座。
  既然他都不在意了,她又何必自寻烦恼。
  凌铛很是想得开,捧着酒杯吃得心满意足。
  一杯接一杯,中途他劝阻她说:“这酒乃宫中陈酿,入口淳香不知醉,但后劲儿足。别喝了。”
  她揽了酒壶,夺回酒杯,眸光流转着光影濯濯,微仰了下巴颏,嗓音妖娆地跟他讨价还价:“最后一杯。”
  他凝着她,她已经醉了。他微偏了脸不去瞧她掬亲明媚的眉眼,他眼帘低垂,眼瞳敛了屋中光晕,变得异常灼亮,他启唇轻语:“是你非要喝的,我拦不住。”
  她口中的“最后一杯”是一杯复着一杯,杯杯都念叨着最后一杯,却是把两壶酒全灌进了肚子里。
  那一天的酒醉,醉得很有水平。凌铛清晰记得其中每一个细节,甚至是拘压着凌淮对他说的那些非礼流氓话。
  她前倾着身子,隔着小茶几勾着他下巴,呵气如兰:“公子你谁啊?瞧你面熟得紧。”
  他由着她调戏,乖觉地回答她的问题:“齐淮。”
  她喃喃回味着他的名字,直勾勾盯着他不转眼,“好名字。”
  “多大了?”她手指不安分地抚摸他的脸,沿着脸颊,来到额头,顺着他鼻根一直摩挲至唇珠,指尖于唇瓣间逐流忘返。
  他似浑不知觉地启唇,“已及冠。”
  开合间,带着茧的指尖顺势探入唇齿。
  她愈发凑近:“及冠,及冠是多大来着,好像是二十。成年了啊,成婚了吗?”
  “没有。”他声音因齿间的指尖而变得含糊,一副任君多采撷的孽姿。
  “可有女朋友?”
  “女朋友是指?”
  听到这话,她笑得痴,攻势不再收敛,“还是个雏儿啊。姐姐教你。”
  话音落,她即刻倾身贴去唇。
  这一吻便颠倒了茶几,杯盏跌落,铛铛响声拉不回理智溃崩的人。窗外飘落的双叶打着旋儿地悱恻,而那窗下正叠着一双人,绵绵气息缠缠,绢布丝绦缠着金玉革带。
  屋外艳阳高挂晴空,屋内纤腿挂腰腹,软兜儿铺在内衬衫上,鞋袜零零落落,帐帘朦影幢幢幔幔。
  无需多想,这一觉醒来,赤条条依偎在凌淮胸膛睁眼,白日喧靡的画面清晰如幻灯片循环播放于脑海,凌铛惊吓得腾坐起身。
  霸王硬上弓,她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知这句话的分量和尺寸到底有多沉重。
  她很不争气地穿上衣拔腿就跑了。
  可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浑浑噩噩的一夜忙活,磨磨蹭蹭地捱到天光大亮回屋。
  只见他衣袍松垮地坐于窗前,失了以往的矜持端雅,眉宇间变得秾艳魅惑。他仅仅只是无情无绪地盼她一眼,支离破碎的一眼,又牵丝挂缕地扯开去。
  那一眼状似轻飘飘的无足轻重,却绵绵无绝期,瞬间燎烧了她脸颊,不断侵蚀着她良知。
  他就差明说她负心薄情,寡义忘恩,就连烧烬的炭渣滓都比她烧出来的二两骨灰有分量。
  沉寂许久,她抵着门开口:“我……”
  他打断她,嗓音平和:“你无需觉得歉疚,是我不该由你喝酒,我自食其果罢了,我甘认。”
  他越是平静,她越是慌张。他少不更事头一遭,她一把年纪见色起意毁他清白,她不记得还尤说得过去,可她明明白白都记得,归根结底是她肾上激素飙飞,野性大发办了他。忙不迭道:“不不不,全是我的错,错全在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无需勉强。”他依旧别脸看向别处,“这种事该你吃了亏,你没错,是我得了便宜,往后莫要说什么要负责的话了。”
  “不勉强!”她急得上前去,“我是真心话!”
  他愈加颓然,“无需哄我,我知你对我无意。”
  “有!”她扳过他正脸,“我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他垂眸注视她:“如何证明你是真心而非诓骗?”
  她猛地垫脚,准确无误地堵了他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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