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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衿冲我神秘兮兮的笑:“这个你放心好了,要想离开咱们随时可以走路,山人自有妙计。”
  我白眼一翻:“别买关子。”
  我这么一说,他果然就不卖关子了:“适才我不是才说,这亡冥女王要我给她腹中胎儿传渡妖力,用以抗衡她体内不受控制的仙力嘛。”
  “嗯,所以?”
  “所以,她自己也得想法子补充灵力吖。他们母子俩水火不容、互相伤害,谁的灵力都不肯放过对方。胎儿得我与他父亲相助,灵力比她阿娘强了,便肆无忌惮的伤害他阿娘,这样一来,女王陛下单凭自身灵力难以自保,这太夤族中也无人能似我同她丈夫这样能够不遗余力的给她渡力,于是只好另辟蹊径,强行从旁人身上索取了。”
  “所以,她令心腹大费周章跑去外头抓了这许多姑娘来,逼他们修炼这容灵谱,是想积蓄灵力,待姑娘们练至一定火候,她便晚间前来吸取,用来抵御腹中妖气,以保自己安然无恙?”我理了半天,大约理清楚是这么回事。
  “正是。”
  我半晌无语,方才子衿说他们仙家神祇怀个胎生个娃格外艰辛,现在看来,岂止艰辛,简直是千难万险困难重重,一个不小心便胎亡人亡了,那女王陛下能坚持这么多年毫发无损,真是令人佩服,我五体投地。
  “女王陛下这些年抓来的姑娘数不胜数,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无关紧要,只消我去同白无尘说一声,他们自会放我俩离开。”他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我嗤笑:“少年,你果然太天真。想想看,你言而无信,不肯将承诺兑现到底,半途就想溜,人家肯放才怪。”
  他一脸不赞同的模样:“怎么会?哼,他们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倘若果然冥顽不灵不肯放,嘿嘿,他们这个事是那种不可告人见不得光的糗事,现在给我晓得了,泄不泄露宣不宣扬全是我说了算。他们自然不想这些丑事传扬出去,我有这个筹码在手,他们焉敢不放?”
  我挑了挑眉。哟呵,不错呀少年,如今越长越有本事了嘛,都学会有恃无恐要挟人了,我没想到的事儿倒是被你先想到了,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士别千百日自愧不如啊。我在心里由衷称赞,赞完了又不禁忧从中来,依照而今的情形来看,他这个尾巴是无论如何甩不掉了,剪不断理还乱,真是令人无计可施,也无法可施。
  我的问题问完了,他开始问起了他的问题,他问道:“对了,你之前说外面传的那些关于你各种千奇百怪的死讯都是假的,不可信,你其实是在闭关,我想知道什么关需要闭这么多年?”
  他现在才来秋后算账,我有点不开心,被看穿谎言的心虚感令我更不开心,不仅不开心,还浑身不自在,只好佯装嗔怒,瞪他:“你什么意思?你敢质疑我!”
  他摇头:“没有,我什么时候质疑过你。”好吧,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未曾质疑过我什么,可正当我想欣慰的点点头时,他下一句却比任何质疑都要一针见血。
  他轻描淡写的道:“我当然不会质疑,因为我一直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在胡说八道,没几句实话的。”
  诚然,他确实一语中的了,可我委实想不通,我上面编的那些虽然不算天衣无缝,却也不至于漏洞百出罢,闭关这种事,确实很少有人闭得如我这般天长日久,可稀奇不代表没有呀,前无古人不代表后无来者呀,我来当这个有史以来的第一人不行吗?说不过去吗?他何以如此断定?简直就是一口咬定。
  他还在滔滔不绝的继续着:“以你睚眦必报的性子,便是寻常微微受了旁人半分不敬,也得连本带利讨回来,绝无善罢甘休之理,何况是欺到你头上来动土,将你老巢端了,家也铲平了,焉能容忍?长夜魔宫给人夷为平地,沦为一片废墟,你若是晓得了,那还不闹个天翻地覆一雪前耻?可你并没有,不仅没有,而且人间蒸发,不见半个人影,你是在地沟里闭关嘛?还是说你闭关闭得忒认真了,两耳不闻沟外事,一心只知练法术,没听到消息,来不及回去替自己保家卫国?”
  “……”他说的头头是道,我语塞了片刻,立即据理力争:“我是在闭关,可我不是练法术,是在闭关养伤,养精蓄锐,然后等伤养好了再去一雪前耻。我若不恢复力气,怎么去闹?”
  “哦,原来如此,确实有道理。”他一脸醒悟的神色,仿佛信了我的鬼扯:“可你已闭这么久了,力气怎么还没恢复?人家闭关都得越闭越精神,你又没到风烛残年,怎地越闭越不济?唔,而且闭着闭着灵魂出窍,连魂魄都闭丢了,元丹也闭碎了,修为也闭没了……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他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我无可辩驳,我只好恼羞成怒强词夺理:“是啊,我便是越闭不济了,什么都给闭丢了。人家闭着闭着闭得魂飞魄散的也不稀奇,我这又何足为奇?哼,其实就是你没见识,少见多怪。”
  他哭笑不得,脸上写着“同我讲理根本就是蹉跎人生”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宠溺的过来摸我:“好罢,你说不足为奇就不足为奇。那你说说,你如何从地沟里跑这里来了。”
  他是在问我如何从坟墓里爬起来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拗不过他,到底还是言简意赅的将接阴门干的种种好处同他说了。
  “回魂术?”他也表示对这个神奇的术法一无所知:“这么厉害?能窥破天机,看到生死簿?还能换命转寿?”
  “看吧,说你没见识你还不干,这不过就比一般法术高明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何必大惊小怪。”逮着机会,我当然要趁机打击打击他。
  “那按照这个说法,你现在是个短命鬼,虽说暂时复活了,却也活不了几年,需得寻人买命换阳寿?”他对我的揶揄听而不闻,紧紧抓着重点不放。
  “今日之前确实是这样,不过……”我望了望自己而今这副因得了全魂而精力充沛容光焕发的身体:“但我现在已恢复一半修为,凭着这一半修为,就算不能天地同寿,活个万儿八千年的时光也是小菜一碟。有这许多时光可用,我大可直接将剩下的一半元丹寻回,届时修为复原,何愁没有长寿可享?何必舍本逐末,干那费时费事又费力而且收益甚微之举?”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当我施展回魂术查看自己的生死簿时,只吓得六神无主,犹如遭了雷劈。子衿也看见了生死簿上载录的内容,惊骇大叫:“三百六十一日,兼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我依然只有不到一年的阳寿!
  为什么会这样!修为不是能续命吗?人家所以苦修多年不就是为了得修为得法力得道成仙然后长生不老吗?为什么到我这里就不顶用了?天道不攻,我不服!
  可我就算有一万个不服也无能为力,它上面载得明明白白,说是一年不到就一年不到,我无力左右,无力改变,只能承认接受了。只是心里欲哭无泪,一头撞死算了的想法都有了。
  不过,分明憋屈的是我,子衿却比我更激动,我只是在心里纳罕,他嘴巴里已咆哮出来了,边吼边跺着脚咬牙切齿:“岂有此理,太过分了!这小册子搁在哪里,我要去撕了它!”
  他当然撕不到,也正是因为碰不到摸不着,才更怒火中烧,一副胸膛要气炸了的模样,我生怕他自己给自己气死了,压下心头不爽,安抚他:“稍安勿躁,不必动怒,人各有命嘛。”
  我的话果然奏效,他睁大了眼睛瞪我一脸不能置信:“你……你是芳菲?我认识的芳菲可不会这么甘心认命的?”
  “你倒是模准了我的脾气。”我恨恨道:“当然不能就这样认命,所以就只好逆天而行。”
  想到这里,我又顾虑到倘若果真逆天而行,前途必定四面楚歌,什么千难万险都有可能撞上,忍不住想规劝他离我越远越好,可也晓得规劝不如不劝,反正他也不会听进耳去,于是干脆不劝了,直奔主题:“现在只剩一年不足的时间,无论如何是寻不到元丹了,那么首先便得利用回魂术找人换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再启程寻丹,反正找人换命也得东奔西跑,或者边找时间边寻丹,也是可行之道。”
  “可是阳寿这个东西,又不是残羹冷炙剩菜剩饭,随便上门去讨人家都会给,咱们要如何才能蓄足?即使人家能给,肯定也舍不得多给,至多给个一年半载,这星星点点的,又哪里够用?要凑足也不知要凑到何年何月了,而且光阴似箭,这样边找边凑,一样耗时,刚凑来的年半载保不准又挥霍掉了,哪里有时可蓄?”他这一番分析倒是条理分明,鞭辟入里,可这个时候越说得精辟越不是好事,越是忧心忡忡。
  他忧人之忧,半分还得由我来想,不过这个事儿说到底同凡人的金钱交易也别无二致,若是同一穷二白的老百姓交易,自然拿不到多少好处,所以不干则矣,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若与那些财大气粗的员外啊地主啊老爷啊……诸如此类的大户人家做买卖,这些人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所以有钱任性,挥金如土。
  换钱得找有钱人,咱们换命当然不能去找那些只能活个百八十年的凡夫俗子,而是要找那些命长的仙家神祇,这些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阳寿,譬如千百年前风光无限的我。
  而天上地下各路仙家神祇中,当属各方洞天福地的掌门领袖阳寿最多最悠久也最舍得了,是我们谈生意的最佳人选。
  可巧,天公作美,眼前便有这样一位雄霸一方的领袖,并且这位领袖眼下正闹孕育危机,家门中还出了内讧,内忧外患,正是用人之迹,确切而言,正是用我之迹,这简直是老天赏饭吃,为我量身定做了一桩生意。此时不谈,更待何时?
  我将心里这么大一番打算说了,决意去找亡冥女王好生谈一谈心,子衿却表示疑惑:“人家只求安胎顺产,你既非产娘,亦非稳婆,能帮得上什么忙?说不到还越帮越忙。再者,就算他们窝里斗狠,那也是人家门庭里的私事,自己关着门解决便了,何须你去多管闲事?保不准闲事没管成,反惹一身骚,引祸上身了可不得了。”他后头那两句说得郑重其事,我翻了个白眼以示不满:“谁说便帮不上忙?谁说安胎顺产非稳婆不可?大夫难道不行嘛?”
  他更不满,坚决反对,致力驳我:“你是大夫?”
  “正是!”我扬起下巴,自信满满道:“自今日起,我便是一位正儿八经的接生大夫了,这亡冥女王将是我接手的第一位主顾,亦是第一桩圆满顺产的案例。”
  他见我胸有成竹,先是半信半疑,但只片刻便深信不疑了,脸上登时浮现出一坨霞晕,颇有几分红彤彤粉嫩嫩羞怯怯的形容,充满探究一脸好奇的问我:“那你要如何替她接产?是不是要准备剪刀蜡烛热水什么的,这些用来干什么……?”
  我这下是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你娘怎么生你,人家便怎么生孩子。”我觉得同他说实话还不如说废话。
  子衿一脸茫然:“我阿娘?我阿娘是先寻一处洞府,将蛋产下来,然后慢慢将我从蛋里孵出来的,孵了好几百年呢……你们神仙也要先生蛋再孵化嘛?”
  我:“……”
  “不是的,你想多了。”我皮笑肉不笑的拍拍他肩膀:“我给女王陛下开一剂安胎药也就成了,不需要我亲自动手给她接生,稳赚不赔……哦不对,神仙生孩子不需要稳婆接生,日后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了。还有,这种事不是你该问的。”
  他扶了扶额,还是决定顺从我的意见,不问了,来问别的:“那你也不必开安胎药了,我同她丈夫帮她保驾护航这么久,这一胎还是极不稳定,稍有不慎便一尸两命,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万一安胎药一不小心开成了堕胎药……不仅赚不到一分一厘,还要累得将性命也赔了进去,咱们担待不起这个后果。”
  虽说这话委实不太中听,但他的忧心不无道理,我琢磨道:“可是这桩交易明显是桩一本万利的大生意,都送上门送到眼前了,不做委实可惜,而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绝不能错过。亡冥女王修为高深无比,阳寿也长久无比,让她牺牲个千儿八百年,换母子平安,她天地同寿,几千年活头简直微不足道,定然欢天喜地的就献上来了。这一趟若能做成,我也用不着再东奔西跑,去一点一点的攒了。”
  我一顿,看他一眼,续道:“而且,我这样一半的原因也是为了你。须知你之前答允了白无尘,而今尚未兑现承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何能失信于人?千万别说他也同你半斤八两,一样没兑现承诺,其实你同他差远了。若非亡冥女王将我掳来,咱们现在仍是天南地北,你怎能见得到我?所以这个事情,而且他们送来的还是活蹦乱跳有血有肉的我,若只召三魂七魄,你也未必能将我完完整整的造出来,所以说人家已兑现承诺,你也该言而有信才是。我这样做,也算是替你擦屁股,挽回名誉,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我这样一说,他仔细一想,果然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的,点头:“好吧,一切以你唯命是从。那而今咱们是要一起去觐见女王,同她当面详谈?对了,你说要给她准备安胎药,药呢?配好了没?”
  “配好了。”我拍胸保证。
  他左看右看,却看无可看,一脸懵逼:“在哪里?”
  我再次拍了拍胸:“在我心里,你不要问那么多,届时自然就懂我的意思了,咱们现在去寻女王,把生意谈妥再说。”他面显犹豫之色,两只手还不安分的绞着,一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的形容,不过,踌躇了半晌,他还是说了:“且不忙去找他,其实我认识一人,阳寿什么的应该也挺足,若是你先去同他谈生意,担保一定稳赚不赔,而且不必等价交换,不需任何本钱便可赢得万利,也不必冒险,必能成功。”
  我见他脸上那又是坦然赴死又是豁出去了的“高深莫测”的表情,我立即就明白了,斥他:“你闭嘴,我不去找他!”
  “为何?”他急了,眉目瞬间蹙起:“我在无间地狱里不知修了多少年,阳寿应当不缺的,你要多少便取多少去,以我命续你命,有何不妥?”
  他明显已心急火燎了,可我比他更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儿有送上门的生意不谈,何必要舍你的?”
  “因为我这里方便啊,你想要多少拿多少,随时随地都能取,不必再大费周章的找人家谈,万一没谈妥,岂非白白消磨时光,费力不讨好?你何必舍近求远?”
  “正是因为你这里方便,所以才先留着。”我无可辩驳,只好以进为退:“假若同亡冥女王没谈妥,回头再取你的,也来得及,人家惜命尚且不及,哪有你这样嫌命长的急着把命送出去?”
  他脑子一转,察觉是这么个道理,终于妥协了,笑了笑:“也是,那……”
  他还没那出个所以然来,忽然轰隆隆一阵雷鸣般的巨响,跟着天旋地转,震得人站立不稳摇摆不定。子衿啊哟一声,忙将我拉入怀中:“不好,有人在动惊蛰!”
  我一愕,想起先前蹲墙根时听那大长老说起过,这是一道由亡冥女王亲手布下的结界。
  可女王的结界被人动了,关我们什么事?又有什么好不好?
  我才起了这个念头,外头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结界中的蛇妖,还不速速显形!”
  这声音高亢洪亮,分明是传自远处,然徐徐飘了过来,回音却连绵不绝,一波一波的炸在耳边,仿佛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
  子衿哟了一声:“喊我的。”顿了顿,哼道:“之前拍你巴掌的那个二长老!咱们一直忙着正经事,忘了这茬,要不要我去给你报仇,把这一巴掌拍回来?”
  “去吧。”我鼎力支持:“将他揍个满地找牙,然后让他带我们去见女王。”“真……真的去呀?我……我只是说说而已……”他脸色顿时苦了,瘪着嘴道:“反正你也没事,就不必再去惹是生非了罢。”
  还是同以前一样,干架便怂,这一点倒是千万年如一日的毫无变化,我并不恼怒,拿腔拿调的调侃他:“可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要当缩头乌龟?这么脓包,真没出息,不是男人。”
  可他修养甚佳,居然不受激将法,只道:“倒并非我有意闭门不出,而是……他们那几个长老同女王不服,一心叛逆,可这明显是桩见不得光尚在酝酿的阴谋,却给咱们俩听去了。几个长老大约深怕我们俩去女王面前告密,于是就想先发制人,利用勾结妖魔的筹码逼迫女王退位让贤,现今外头多半是人满为患,所有太夤族人都齐聚了,咱们现在若是出去,等于变相出卖女王了,届时人人都亲眼所见,女王百口莫辩,影响咱们做生意……”
  他这一番举一反三的长篇大论分析出来,居然一切合情合理,似乎真是这么回事,我不禁忧上心头:“那现今可如何是好?这惊蛰结界……咦?什么惊蛰结界?”我想起偷窥时那几个老家伙也提到了这个这两个字眼,我却不明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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