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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手边就摆着成堆的报纸,上面无一不是林霈榆风光时的大头写真照,笑得倨傲,两眼流光溢彩。可我知道那人不是我的林霈榆,在我身边的林霈榆只会张牙舞爪的乱吼乱叫。
  他对关心的事务只会用粗暴的态度去诠释,相反的,那些他不以为然的东西却能应付自如。我天天追着唐漱石后面跑,就巴望着有机会能和林霈榆见上一面,可是机会总是渺茫的抓不到,不是他故意将我甩在后头,就是警卫拒绝与律师无关的人物进入。我被硬生生的挡在铁门外,唐漱石也没有进去,手里翻阅着一份外文资料。
  他料定我会被拒之门外才笃定的任我追到看守所。有警官见我不安的来回踱步,以为我是哪里派来的记者,一口回绝我想见面的要求,我说我是他很好的朋友,就想见他一面。
  那警官上下打量我,从鼻子里哼了声,‘那种人也有朋友?’我哑然,最后还是沉默的守在门外。
  门里是空洞冰冷的水泥钢筋牢笼,我离得他很近,也许只要转个弯就能在另一个门里见到他,可是这里有无数道墙壁将我挡在门外头。忽然想到我们平静的日子只过了几天,怎么就成了这种境况?我不懂啊,我真的不明白!
  老天就这么见不得有人陪着我?我知道,同性的相恋是神的禁忌,就算我们一个个都是触犯天条的罪犯,难道林老爷子就没错!?他是死有余辜!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把林霈榆关起来,我不懂,根本不懂!
  我抓着铁栏朝里头拼命的喊:“林霈榆,你别没出息!你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清,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记住!林霈榆!你这个混蛋!”
  我被警察丢了出去,唐漱石气急败坏的跟了出来,见我摔在地上半天不起来也没过来扶我一把,直接跨过我身体走了。很快就是一审判决,死缓,无期。照律师的话说,为了获得法官的同情,将身世都剖了出来。
  林霈榆是乱伦之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我抛弃了听觉和视觉,坚决不去看那铺天盖地的消息,我只是想知道上诉的情况。
  终于有一次,在法庭外我见到瞬间就消失在转角处的林霈榆。仅仅是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皮肤蜡黄,表情冷静,头发被剃成了平头,双手带着手铐,左右有警卫架着他。
  唐漱石把我拦了下来,叫我别添乱,他知道这会儿只要和林霈榆有关的我全听他的,怕横生枝节不敢追过去,可我想见他快想疯了,就是这么一面,我回到医院后满脑子都是他受尽苦痛的样子,连走路都象踩在棉花上不知轻重。
  死缓无期,我安慰自己,至少比死刑好上太多。一直到天黑的月高星稀,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呆了整天了。
  我刚要躺下去睡一会,虽然头脑清醒着,可眼皮不听使唤,使劲的往下眼皮压,前几天做梦梦见林霈榆被枪决,我想扑过去阻止,可突然枪换到了我手上,接着澎的子弹飞出。
  好些日子没真正睡沈过,可头刚着枕头忽然寂静的走廊里响着诡异的铃声,是那种所谓和弦的声音。声音停在我病房门口,我脖子一缩拉起被子遮到鼻子处,没错,我这人别的不信,灵异的事却相信七八分。
  就听声音遏止,接着就是敲门声,轻敲了两下啪嗒一声,门被转开了。“川川,电…话!哎哟!”唐漱石拿着冒着幽幽绿光的手机站在门口,我没来得及住手,枕头已经中的。
  他一看我向他丢枕头刚要骂,发现我脸色苍白很不对劲的样子“喂…怕成这样啊?”我不客气的抢过电话,喂了声,那头没声音,可我的神经却突然间全数紧绷,握着电话的手直冒汗。看了眼唐漱石,他不明所以的哼了声,拖把椅子半躺了下去。我小心的试探问“…林霈…?”
  “江川、小川。”那头喊了两声,声音干枯的象磨在地上的沙砾。灼烧的疼痛勒紧喉咙,眼眶一疼,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我那些想对他说的话呢?装在脑子里好几百遍想问他的话呢?一下子全找不找了,空荡荡的光听着那头稳重的呼吸声,就象他贴在我耳边一样,那一刻脑海里真的什么也没有,良久我不自觉的想,完了。
  不知道什么完了,我就知道有什么完了,我完了。万一他真的无期徒刑,我就也去放把火,跟他关一块儿。
  “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你听唐漱石的,别乱来,知道不?”他难得用这种谆谆教诲的语气跟我说话“前几天我在里面听见你喊了。几个狱警还当我又欠什么人命,真是的,这时候给我乖点儿。”
  我听见他的叹息声,很深很重,他已经被压得快窒息了,那些人还乐此不疲的自以为伸张正义。
  “我听,”贪婪着他偶尔的温柔细致,说什么我都听了,可脑子闪过唐漱石的条件,投去一眼,唐漱石了然的冲我一笑,象是知道了我想些什么。“你现在能打电话了?”我急忙问,是不是代表今后见不着的时候用电话沟通?“不…这个不管它,”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我只有紧贴电话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那个孩子被我藏在**福利院,我用你的名义将他寄在那儿。他…是王骋东的儿子。你明天一早立刻把他带回来,警察再调查下去连他也得拖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林家的子孙,劣迹斑斑的家族史,昔日的权势今日的唾弃,他舍得落在那孩子身上。我早该看出来的,粗暴的另一面是不易表露也不懂表达的温柔。
  “好,我明天就去。你还好吗?我今天看见你…”“我很好!”他强调的说着他还算尚可的生活,因为他不会说:你别担心我。有很多话他从没说过,根本说不出口,可我直到今天才了解到这点。大概是那头有动静,电话很快被切断,我来不及道别,可就算来得及我也不想同他道别。
  我将电话换给唐漱石,他什么也不说,临走了问我句:你有好好考虑过没?我点头“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他哼了声“得了吧你。你会听我的才怪。”
  我不出声,他当我还不舒服,以为我惊魂未定“刚才是不是把你吓破胆了?”“不是…就是胃不太舒服,这两天太紧张了。”“反正也住院了,明天就来做一次胃镜,彻底解决问题。”我说好,听你的。他摇头笑笑就走了。***
  我领孩子去了,我在唐漱石办公室里留了张‘请假单’就跑去了福利院。我一报个名字,那院长就直谢我慷慨仁慈,八成是林霈榆为院里捐了一大笔款子。
  我见着那孩子,徒然间,象遇见了二十多年前的林霈榆,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草坪上,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健全或残缺的孩子在自己面前走过,又看着领养的家长抱走一个个孩子,依然无动于衷。
  冷漠,在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脸上烙印下的表情,我见到了另一个林霈榆。我听院长说,这孩子有自闭症,入院以来没说过一句话。孩子很顺从,尽管他只是不足反抗,跟我回到了家。
  我腾出了小书房,打算过些日子添置些家具,因为现在拄着拐杖不方便,我只能先把他一直抱在手里的特大加菲猫安置在沙发上。
  他却死活不松手,我没辙,心想还是回趟医院将行李搬回来跟这孩子一块住得了。我就只好又带着他回了医院,百里医生虎视眈眈的守在门口,只差扑过来咬断我脖子。“这孩子是谁的?”他问。
  “王骋东的。”我摸摸孩子的脑袋,孩子双眼无焦距的对着百里医生的白色大褂。“嘁,我还当林霈榆的,看你喜欢的。”他说着要过去摸摸孩子的小脸,可孩子一下子就躲到我背后。我一怔,莫名的感动。
  “哟,才多久呢你们就混熟啦?”百里医生嘲笑似的将我推进病房“你现在就跟只母鸡似的。”
  我在他的注视下吃完药片,正准备收拾东西时,他忽然拉我坐下,眼光闪烁着,我直觉要出事,心里开始乱打起鼓。
  “江川,”“是不是林霈榆出事了?”百里医生点点头“现在又暴出林霈榆几家公司偷逃巨额税款,作加帐的事。
  两罪并罚…被驳回上诉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觉得自己瞬间堕到冰河底部,昨天听林霈榆的口气就觉得他平静的不似往常,他是早知道会这样才叫我领了孩子的,他知道自己恐怕没机会去领孩子出来了。
  呵,都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不坦白。“他平时不管公司的事,只会翘着腿抽烟骂人,这样也够得上坐牢?”我很清楚管事的人都是谁,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眼孩子,他象是什么都知道,离开我的视线慢慢垂下头。
  “于东,”我唤了孩子的名儿,他姓于,我猜是他母亲的姓“过来。”他不理会,自己抱着加菲蹲在门口,象只等候主人回家的小狗。我拖医生照顾于东,坐了电梯去找唐漱石,他正站在窗边抽烟,见我进来立刻推开窗子。
  这个动作会让我想到林霈榆,我在家的时候他就坐在窗台上吸,半开着窗让烟散去外面。“云游都跟你说了?还是你想通了要跟我过日子?”
  “不就是无期么,他以前那么对我也足够他在牢里忏悔个几十年的。”我故作轻佻的说着。他就笑笑,过来拍我脸,说:“别死撑了,你现在就一丧夫相。”我取了一支烟,自个儿点上,倒进沙发学着林霈榆的痞样开始猛抽猛抽。
  “你干吗呢?”唐漱石夺了我的烟,皱着眉心问:“叫你做的胃镜呢?人家医生等你两个多小时,你就留了张纸头跑了。说,干吗去了?”“接孩子去了。”“谁、谁的?”我冷笑“你慌什么,又不是你的。”
  “去!别跟我说是你的!”他是一副要宰了我的样子,凭什么呢?我想,就象林霈榆结婚那会,我自己幻想坠进地狱一样,那全是自找的。
  “王骋东的。”就见着他的嘴巴慢慢撑了足有鸭蛋大小的空间“不能吧!王骋东是出了名的‘和尚’,谁有机会得他的种?再说了,那林老爷子不得杀了那女人?”
  “孩子今年都六岁了,能假的么?”再说他们林家王家神似的倨傲在于东身上是显而易见的。
  我这句话几乎触动了唐漱石的神经,他简直是从桌上掉了下来,愕然的瞪着我“江川,你确定孩子是王骋东的?”
  “…是昨天林霈榆说的,让我今天一定要把孩子领回来。”唐漱石退到办公桌边,回头猛一捶桌面,青筋爆裂着低吼“王骋东!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混帐!”他这样我开始急了“怎么,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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