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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我是秦淮天。”“维维出事了。我在家里等你。”冰凉的语气,完全没有起伏。在话筒边等了许久的人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挂了。
  秦淮天捏着电话呆立了几分钟,见守在远处的李皓走近,便说:“去告诉夏副总,若我有事不能赶来,下午的招标会由他全权负责。”
  李皓见秦淮天向外便走,一向稳重之极的人也不由急了:“董事长,您这当口要去哪里?”秦淮天头也不回。成莫穿着毛衣休闲裤,开门之后,两个男人对站互望。片刻“你果真来了。”成莫笑着进屋。
  “你不是早料到了吗?”秦淮天连诘问也平淡得有如叙述。成莫走至客厅沙发上坐下,望了秦淮天足有几分钟。
  “明知骗你,还是来了,秦淮天,原来你也是个痴情种。”成莫眼里闪着兴奋莫名的火焰。赞美、讽刺,秦淮天此时并不在意,他此刻只是急切地想知道一件事。
  “维维现在哪儿?”“他没事,今天早上和同学一起外出实践,明天才回来。”关心则乱,接到电话的那瞬,便知是谎言,但成莫隐藏在如此明了的谎言之后的居心叵测却让他心内极为不安。
  秦淮天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才得放下。找了张椅子坐下,秦淮天心情却变得凝重,他知道,一直以来隔在他和成莫中间也是一直维持着他们之间平衡假象的纱幕,今天要被成莫揭开了。他感受得到。坐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此时已卸下那冷漠的面具,连眼神也不再遮掩。
  那种轻松,便仿佛是,久在暗无天日的地道深处徘徊的人,在即将走出洞口时遥望那不远处闪烁光亮,更像是一个绝顶秘密的孤独苦闷的守候者,在历经疯狂的压抑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将之公之于众的。
  一种终于得出的狂喜兴奋。一种如释重负的松懈解脱。“你很帅。”成莫凝目看着秦淮天,突然冒出一句无厘头的话,秦淮天不解起意。
  “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你是男人中的男人,”成莫仿佛欣赏着他的疑惑,继续好整以暇地说着“难怪维维会爱上你。以你这样的男人,若要和别人抢东西,一定不会输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秦淮天听着。
  “十多年前我就这么认为了。”成莫轻轻地说,语气几乎接近怀念。秦淮天突然觉得有些焦躁,不是因为成莫说话的不着边际,而是由于那种语气。就像对着一头正要进入屠宰场大门的猪。优雅地、缓慢地、轻蔑地又极尽嘲讽地叙说着。
  一辈子不曾有过这种被人像对待猎物般盯死的毛骨悚然。成莫似乎很满意他的那种紧张,悠悠地道:“秦淮天,其实我们见过面的,你不记得了吗?很多年前。”***
  秦淮天愕然。多年前?他可以肯定他和成莫并无任何交集。“那你还记得她吗?”成莫头不动,反手一指,方位却是丝毫不差。细腿圆桌上放了个颜色素净的水晶相架,桌子离两人很近,但因相架是反面放着,是以秦淮天先前并未注意。
  秦淮天起身走至相架正面。相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秀直的鼻,晶亮的眸,嘴角噙着浅笑,摇曳的白裙让人想将她形容成一朵夏日的幽荷。
  秦淮天缓缓走近拿在手里细看。这个女人入眼便觉熟悉,在早被时间抛置一角的记忆里他努力地搜寻着。
  “怎么,见着她也不能让你想起?”成莫的声音已然没了先前的嘲讽,冰凉的语气已似刀锋,能让人神经也跟着刺痛。
  “哈哈,我可悲的姐姐,这个男人竟然可以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何其可笑…哈哈…”成莫大笑起来,到最后,那笑听起来竟觉无比凄凉。秦淮天悚然一惊:“你是成灵芸的弟弟?!”
  “想起来了吗?”成莫看着他,不再激动了。是的,记起来了。其实无所谓忆起与忘记,因为那只是他生命里可有可无的记忆。大学时的秦淮天没有如今的地位财富、没有显赫的家世,却依然是校园里众多女生倾慕的对象。他太耀眼。成灵芸比他大,却低他两届,那时他刚满18。初见,成灵芸便对他钟情。对于女人,只要看得上眼,秦淮天基本上不会拒绝。
  只是交往前他会照例对每个女人说自己只是想玩玩,也希望对方不要认真。成灵芸是个例外,性格温和不像别的女人那样爱吃飞醋,是他交往得最久的一个,但两人交往半年后的一天,成灵芸告诉他自己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对于一向在这方面小心的他无疑是个意外。大学允许人恋爱,却不允许学生作未婚妈妈。秦淮天记得当时自己要她打掉,那个一向顺从的女孩竟然拼命不从,留着泪说爱他,求自己娶她。
  秦淮天向来厌恶婚姻,何况还是这等以孩子作要挟的,之后便迅速撇清了两人关系。之后他没有再见她。正如他之前交往过的众多女人一样,成灵芸并未在秦淮天心里留下多大的痕迹。
  少年的风流情事已被他逐年而起的雄心壮志、羁旅飘泊淡得无了影踪。“你姐…她现今在哪里?”
  成莫慢慢移过目光投在他脸上,手指着地板,笑得有些空洞。死了?心一紧。秦淮天怔仲之际,成莫忽然站了起来,将那樽相架拿在手里抚摸:
  “你不是一直想要查我的家庭吗?我家在农村,父亲是位民办老师,母亲是个仅只小学程度的农村妇女。我的父母很勤劳,虽然是种田人家却很重视对子女的教育培养,我姐是我们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
  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我们家却是重女轻男,家里好的都给了姐姐。但我一点也不介意。我爱我的姐姐。从小她就是我的女神,美丽、温柔又聪明。小时我就一直看着她身旁围着众多的仰慕者,可我优秀的姐姐眼光又岂会为他们停留。
  后来她进了大学,恋爱了。我嫉妒着,气愤着,却也只能看着她幸福。可那样被我奉为女神的骄傲的姐姐竟然被你抛弃了。于是我偷偷拿了家里五十元钱坐上从未坐过的火车去找你。
  看到了你,我才知道眼高于顶的她为什么会对你死心塌地了。你就像个王子被人群包围着…”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为什么要抛弃她,为什么不要她…记忆里隐约有这么个愤怒的声音朝自己怒吼,宽敞的校道上嬉闹的一群人前突然冲进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拿砖头砸他,拿脚踢他…
  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孩,当时的他并未在意。莫说如今的成莫外形有了很大的变化,即使不曾改变他也没有印象。
  “姐姐怀孕的事不久便被学校发现,勒令退学,农村里面的人是很看重女人的操守的。从学校回来的那天,有肺炎的爸当场咳出了大口的血。我父母是乡里人,却极爱面子,何况姐一直是他们全部的骄傲与寄托。
  之后父亲发疯地要打掉孩子,每次都是我和妈拼死相护,后来姐姐挺着肚子,顶着村里人背后的指骂,去了亲戚家。我从未在她眼中见过一滴泪,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坚决地说:这个孩子也是生命,我不会打掉它。
  坚强骄傲的姐姐直到两个月父亲去世都未曾在人前流过一滴泪,葬礼上她不言不语地挺着肚子跪一整天。
  孩子产下来了,是个早产儿,刚7个月就生了。孩子满月后姐便瞒着妈送了出去,没有父亲的野种,在我们那里是遭人鄙视的。
  从城里回来的姐哭着求我,要我看好她的孩子。我知道那时她已没了求生的意念,她不想活了,不到半月我那被人称为仙女的姐姐便成了一堆黄土。
  我那善良的母亲由于不堪家庭重负和丧夫丧女之痛,而渐渐精神失常,某天夜里失足落了水…于是,初三那年我成了孤儿。”
  成莫用着一副完全没有表情的面孔陈述着,仿佛只是在说着某个让人心酸的电影片段,他停下来了,看着秦淮天撑着桌边的手臂抖动。
  “当时我有想过自己那样独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你却成了我生活下去的意义,由于好心的亲戚还有一些社会的支助,我考上了大学…”
  “你姐姐…我没有想到她…你们会这样…和她交往时就早说好,我并没有娶她的打算,也不打算娶任何女人,那个孩子我当初是坚持要她打…”
  秦淮天像猛然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突然间失了声张着嘴却发不出话来。极大的惊惧让他英俊的脸孔扭曲变形。那个…孩子!他惊恐的目光,如溺水之人见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楸住成莫,期图他能给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
  成莫打了个哈哈:“你没想到?!也对,任何人对你来说都只是发泄玩弄,被你弃之如履的千金小姐名门闺秀不计其数,又岂会去想区区一个蠢得怀了孕的女人。”
  成莫来到他面前站定,声音有如凌迟般缓慢:“你知道维维为什么不姓秦也不姓成吗,因为他妈妈临死前终于领悟到了自己痴情的愚蠢可笑,又愧对父母家人,不愿选秦也不敢选成,所以她选了外祖母的姓。”
  成莫看着那只白皙有力的手扣在胸口上,精致昂贵的手工西装在楸紧的手指下渐拧成一股漩涡,像是满意地笑了。
  “17岁前的我都在拼命读书,因为我知道一个农村里的种田人是完全没有机会接近你的。可等我考上了大学,却发现你早已是一家资产过亿的公司总裁,有钱有势,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永远也不可能动得了你了。
  彷徨之际,我满了18岁,便从孤儿院领回了维维。第一次去见他时,我以为我会很讨厌他的,可是他就那么站在我面前,穿着社会捐赠给孤儿院的维尼熊图案的童装,眨着明亮的大眼怯生生地叫我大哥哥…除了那颗聪明的脑子,他一点也不像你,那双晶亮的眼像极了他妈妈。
  后来我知道了你的特殊爱好,而维维却渐长得人见人爱了。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很有用的方法…”成莫停下,在近处欣赏着秦淮天脸上那比之惊恐更胜万分的表情,手指抠着心口,似乎要挖出个洞来。
  成莫稍弯下腰来,与那具痉挛到一处的身躯平行,快意的眼神里闪着嗜血的光芒:“对于你这样冷酷无情任意玩弄人的禽兽,只有一种办法,要让你想爱不能爱!
  要让你自己也觉得成了真、正、的、禽、兽!”成莫低下头,越过那急剧抖着的臂膀,找到了那两道早已空洞的眼神,凑至耳边,低沉的语声变得轻忽飘远:“告诉我,秦淮天,你现在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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