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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贤转过脸,泪珠滚涌中,颤声道:“求…求你…”“求我什么?”明知是饮鸩止渴般的短暂欢娱,明知会更痛苦…
  “求…继续…”双腿被分按开,董贤绷紧的身体发着抖,缠紧朱诩腰际的双足扭紧,挣扎着,宽阔的裙摆铺散在几案上,展开成一大片紫藤的扇形晕染。
  清凉殿的榆树影铺展一地碎金琉璃,微风吹来,便发出吟咏似的细碎清涛。那时,圣卿凭树不语,如月下水仙…刘欣幸福地一笑,难以忘记圣卿的美,美得如幻影如传说,那一夜起便烙入心底,朕一个人的圣卿。
  夜里幽暗,竟未顾及美景。刘欣脚步虚浮,行至圣卿彼夜所立之处,一潭泉水漂浮落叶蛛网,映着自己憔悴病容,一惊,忙转头不看。这水镜曾照见圣卿清艳丰盈,这榆影,那垂杨,碧油鲜明都似圣卿容色。
  刘欣一腔温柔都消尽,心底隐隐悸动,几乎要软倒,跌撞徘徊,无力在园中待下去,又不舍就走。那时,朕在殿中寻望。刘欣支撑着走向廊阶,冷汗沁面,心悸得更厉害了,掩袖又咳不出来,胃一抽,突然呕出一口黑浊的血。
  顾不得拭手,便踉跄奔往殿阶。对,把圣卿引上阶,他腼腆犹豫,君命难违。是舍人董贤邪?刘欣轻唤,又一口血落在地上,扶柱才能撑下去。把圣卿拥入怀中,就在这殿内座中,圣卿颤抖不止,半推半就。
  自己也乱了,陷溺在芳香与柔软中…此后是魂牵梦系,宿命的相许。可是圣卿呢?刘欣一恸,扶着柱子困难地步向侧殿,叫道来人,唤大司马来!
  来人…血尽呕在衣袖上,沾污了衣襟衣摆,宋弘急奔上来,扶住危危欲倒的皇上,大声叫:“去召御医!”
  刘欣挣扎了两下,抓紧宋弘,伸手向廊殿外,无声唤着圣卿,被宋弘强制打横抱起,急送回寝殿。刘欣昏沉中咳出了声音,也咳出了血,随宋弘急急踏在廊上的脚步,血滴溅在走道上。
  斜阳射映着金线织花的腰带,光芒璀璨得近乎颓废。木然地让朱诩为他重新穿上衣裳,为何自己不是个玩偶呢?可以任凭转手,而心不会有任何感受。
  朱诩轻掠他的发际,俯吻着他,他没有回吻。“这样,你满足了吗?”董贤冷冽地问。朱诩咬了咬唇,摇头。
  “我要的不是偶尔,”朱诩更坚定地注视着他“我要的是永远,不管是不是你说的一辈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会等你,永远就是永远。”董贤别转开目光:“我又自私又坏…”朱诩一笑:“反正我也不要什么幸福的感觉。”
  “笨蛋!”董贤道。伸手寻回散落的盒子及盒中一方精致的白绢,银色浮织着云卉,乍看之下只是繁复的银纹,朱诩注意到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龙,五爪。
  “这是…皇上的?”董贤注视他一眼,才展开那幅绢,半只断袖,利刃挥割之处抽出数茎白丝。
  董贤玩着丝,轻道从这时候起,我就明白,他会为我毁掉许多东西,不止是一件衣服而已…包括他自己,包括朝廷,天下…
  传国之玺…刘欣抓住宋弘,去拿传国之玺来!奴才去唤高安侯…宋弘慌得眼中噙泪,皇上一身是血,疯狂的眼神像火中扭曲的花影。不!他走了,圣卿不会回来了!刘欣吼叫,快去拿传国…咳咳…刘欣已咳不出血,痛苦的眉宇间冰冷潮湿。
  传国御玺终于捧到青蒲上,刘欣眉间仍紧皱,却挣扎着笑了,躺在宋弘怀中,服下一口药,心口的刺痛略为平息,疲倦感取而代之。
  宋弘松了口气,缓缓喂皇上喝完药。传国之玺给圣卿,叫他不要交给别人,否则…别人会害他,叫他保管传国之玺。
  刘欣握住宋弘的手臂,微笑道等朕好了,一定要带圣卿去定陶,那里的雪好美…朕记起来了,父王驾崩的那天夜里,母后抱着朕,窗边雪影纷飞…默默拥着三岁的朕,母后的身体好暖…以后,朕一直想找,想寻回那种温暖…
  刘欣看见丁姬柔和的微笑,不,是圣卿,在雪花中飘逝…今后,我要和皇上一起生活。董贤抱紧漆盒,他需要我,请你忘了我吧!朱诩看着董贤上车,什么也没说。
  微震的车厢颠簸中,董贤把那幅断袖轻按在唇上,我们是相同命运的两人,今后你只有我,而我也只有你,陷溺在罪恶之中,人伦之外,至少,都不是孤独一个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够了,今生我已不求别的。***沉重的夕阳染遍宫城,寂静中,大司马的车驾珠玉叮咚,在淡淡的下弦月钩浮照。 丧钟!仰首看去,未央宫正门的守卫密密排成,盔甲的灰暗遮掩了朱红色铁铸乳丁大门。
  怎么了?尖锐凄厉的丧钟!董贤全身僵冷,仔细再听,那吟啸如号泣般,攸攸地散开,再敲下!不!不要再听见这种声音,董贤掀开帘子疾冲而下,未停的车马把他摔跌出去,马嘶惊惶人立。
  又是,刺心地一敲…董贤撑起疼痛的身体,怔怔看着,到底是…脑中一片空白,宫中为何敲丧钟?如此刺耳又低沉,尖厉又苍凉,这是丧钟,是布告天下…
  侍从扶起呆然的大司马,董贤才如梦初醒,皇上温柔的笑容浮现在脑海,轻唤圣卿,来,到朕怀中来…董贤推开侍从,奔向宫门,长槊横了过来,几乎刺中董贤。
  “我是高安侯,大司马,让我进宫!”羽林军不知何时已悄然包围住这一小队车驾,侍从们都呆愣住了,董贤仓惶张望,矛尖包围成狰狞的威胁。
  期门仆射拍马上前,迅速暗下来的暮色,喧乱着小群细蚊的盘旋。董贤望向他,美丽的脸在慌乱、惊愕、茫然中,透出一种无助。“圣上驾崩,现在宫门封闭,大司马擅闯禁闱…”“皇上…”董贤内部彷佛被掏空,什么都没听见。
  “大司马擅闯禁闱,大逆不道,拿下!”“慢着!让我面圣,我要面圣…”董贤挣脱羽林军,冲到期门仆射马前,叫道:“皇上命我随时入宫,求求你让我入宫吧!”“皇上驾崩了,救你不得!”期门仆射冷笑道“现在是太皇太后作主!”
  “不!”董贤抱住期门仆射的脚,跪了下来,拼命哀求“我只要见皇上一面,一面而已…”“皇上驾崩了,听不懂吗?佞臣!”虚晃一鞭,吓得董贤退跌在地,围住的禁军们哗然大笑。
  期门仆射低沉地笑,拍马上前两步,马蹄几乎踩中董贤的衣袖。刀尖垂了下来,在董贤眼前一晃,迅速挑割下帽缨,董贤惊呼,长发流散如云。
  “哈哈哈…”众人大笑,董贤惊怒得发抖:“大…大胆!本官乃大司马…”众人笑得更不可支,期门仆射大喝:“拒捕者,就地正法!这次是大司马的人头!”
  刀光挥砍,董贤眼前一花“锵”地一响,火花迸射,挥击过来的刀鞘,打落期门仆射的刀。狂乱的马队冲入阵中,董贤一呆,已被拉上马。
  “司隶大人,想造反么?”期门仆射喝问。解光横刀在前,连制服都来不及换上,只穿着平时的便服,一手扶稳马上的董贤,喘息未定,笑道:“我呢,生平最看不起的不是佞幸,而是走狗、鹰犬之类的东西。”
  “把董贤交过来!”解光傲然一笑:“得先问问毋将隆答不答应,然后才问我答不答应。”“说什么疯话…”期门仆射没耐性了,大声令道:“把解光押下,视同造反!”司隶的军士和禁军们几乎同时发难,董贤在颠簸的马背上抱着马颈,闭紧双眼,只听到刀剑狂暴的敲撞,嘶喊在耳边爆裂,董贤困难地大叫着:“我要入宫,拜托!”
  血溅喷马身,腥臭味浓得几欲作呕,解光砍开包围,直向宫门奔去,墙头一箭射中马腿,马人立长嘶,甩落了二人。仰首一看,远处、高墙、树上,都埋伏了箭弩手。
  “果然,是预谋。”解光冷笑“王家是正义?也不过一群争权夺利的恶鬼罢了!皇上一驾崩就…”
  解光护在董贤身前,挥格砍杀,侍卫们破围打开宫门,流箭嗖嗖,就是不敢射入宫内。射死在宫门的司隶军士尸体积叠,董贤踉跄一退,踩中一副胸膛,解光乱发披面,吼道:“快进去!”
  一箭射入解光臂中,刀跌落,解光拔下带肉的箭挥刺开禁军,董贤正要闪身入宫门,流光般的银色辉芒一闪,那幅断袖在远方,被革靴、马蹄踏过…解光奋力一撞,把董贤推入宫门,惊呼半声,宫门紧闭的瞬间,一刀砍下解光的肩背。
  是非对错,已随风而逝…接应的内侍已反锁上宫门,宋弘就站在董贤面前,注视这狼狈的美少年。“恭迎大司马。”
  宋弘的声音,在新夜下冰凉呆滞。墙外的嘶杀声淹没了虫鸣星语,宋弘却冷静恭谨如常,董贤呆看宋弘高捧锦盒过顶,膝行上前:“万岁遗命,传国之玺付与大司马,勿妄以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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