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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闻言,季长风站起身,庸医问道:“可是要出去了?”
  “时机以至。”季长风牵过云蛋蛋往门外走去。
  长风山寨的寨门旁就是校场,等季长风牵着云蛋蛋走到时,现场如战场,硝烟滚滚。
  长风山寨的兄弟无意间将清行书院的学生包围住,季大齐更站在楼清身后不远的位置,楼清身旁是陈涛和邱尚。
  至于马恒,他在楼清几步远的对面站着。
  来的人的确很多,单是马恒那方便有五六人。
  难怪季有德说辩战激烈,因刚结束争辩,此时每个人脸上都神色各异,甚至是乌云密布。
  季长风瞥了眼邱尚旁边的擂台,那原本有个木桩的地方只有一地木屑。
  “撒野撒到我长风山寨来了,了不起啊。”季长风阴沉的声音比他们的脸色更让人心惊。
  几乎是同步,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季长风身上,楼清哑着声喊了句:“寨主。”
  季长风注意到他双眼有血丝,心脏被揪了下:“谁欺负你?”
  学生有些不习惯他这霸道模样,郝俊等人立即扬手一指:“马恒。”
  马恒顿时瞪大了眼,可是较之霸气外露的季长风,就像是一只小公鸡站在了老鹰面前:“我只是陈诉事实。”
  季长剐了他一眼,道:“是何事实?”
  这事实放在楼清邱尚陈涛面前都好说,可季长风走的一向都不是正常路线,马恒哪敢袒露?
  冯满幸灾乐祸道:“他指责寨主与老师的婚事。”
  季长风阴阳怪气道:“可是在指责我没下请帖给德安书院?”
  李秀郎等人同时点头。
  季长风道:“那你的确要指责,我从未想过要请周数喝我的喜酒。”
  李秀郎等人看着马恒与其他师兄弟如了的样子觉得太解气了,早知道要吵那么久,还不如早点请季寨主出来。
  马恒颤抖着手指责道:“季长风你太不把院长放眼里。”
  季长风道:“周数既不是我夫人又不是我爹,我为何要把他放眼里。”
  这变相的秀恩爱众人只觉得…太不要脸了。
  连楼清都脸色稍霁。
  马恒一干人被气得说不出话,他们处在季长风的地盘,若是季长风忽然发难,怕是陈涛都镇不住,这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可是他侮辱周数院长,众人又不能放任,可句句反驳,却反被季长风压制。
  “院长名满州县,季长风你不怕被千夫所指?”马恒咬牙道。
  季长风冷哼一声:“我季长风子承父业,干的是山贼勾当,端的是不要脸面,千夫所指,给我挠背吗?”
  “你…”“今日你为难我夫人,若不是他带学生上山查看校场,我准撕了你的嘴。”
  “寨主…”
  “季寨主慎言。”
  两人同时喊,却是一人担忧,一人皱眉。
  季长风转眸看了眼陈涛,道:“陈大人觉得我闭上嘴就不能将马恒如何了?”
  陈涛抿唇。
  季长风忽然喊道:“郝俊。”
  被提名的人哆嗦着身子走了出来:“季…季寨主。”
  季长风道:“校场你可满意?”
  郝俊点头如捣蒜:“满…满意。”
  季长风再问:“那是借还是不借?”
  别单问他啊,郝俊欲哭无泪:“借…借…”
  季长风脸色缓了下来:“那就请吧,现在下山,还能赶上午膳。”
  这人真是太坏了…郝俊腹议。
  李秀郎请示楼清:“老师…”
  楼清道:“今日就不上课了,路上小心。”
  李秀郎当然知道楼清此时心情如何,也安慰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他的学生。
  “学生告辞。”李秀郎揖礼道。
  李兴业等人都上前来,对楼清揖礼:“老师明日见。”
  楼清勉强笑了笑:“明日见。”
  一帮人来得快去得快,尤其是马恒等人,仿佛后边有凶猛野兽追杀。
  现场只剩下长风山寨的众人和陈涛,季长风注意到楼清脸色还是惨白,心脏更疼。
  往楼清走了几步,迅速而不失温柔的把人吻了。
  常昶:“…”庸医一把扯过云蛋蛋,蒙眼。
  季有德季大齐对视一眼,又尴尬的转开视线。
  邱尚望天望地,好歹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啊。
  陈涛看了眼,终是避开了视线。
  楼清羞得满脸通红,想推开季长风却发现他抱得很紧。
  楼清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承受着季长风带着情绪的亲吻。
  怜惜,愧疚,心疼与爱都好像包裹在了里面。
  亲的楼清心中充实起来。
  好像在这人出现的那一刹,因被人挑着神经而带来的焦躁与不安都消失了。
  纵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季长风,可他也的确在季长风那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受。
  他能安抚他。
  手指摩挲着红肿的唇,季长风低声道:“回房等我。”
  楼清脸上红晕未消,又不敢开口,点了点头。
  望着楼清牵走了云蛋蛋,季长风对陈涛道:“陈大人可否入内一坐?”
  “我们并没有旧情可叙。”说是这样说,可陈涛还是随着季长风进了议事厅,且只有他们二人。
  “我也并非找你叙旧。”季长风道。
  陈涛挑眉:“那不然季寨主是要对本官坦言你的目的?”
  季长风道:“陈大人不是已然知晓?”
  陈涛冷笑道:“季寨主果然好计谋,步步为营,连老师都能牺牲。”
  季长风的手指倏地抓紧,似乎不敢回忆楼清的脸色:“我并不知道马恒会来。”
  这是实话,季长风只猜测会有‘有心人’对楼清发难,可没想过是德安书院的学生。
  “这句话本官能信吗?”
  “楼清是我的夫人。”
  有这种情敌难怪会输…陈涛道:“你用本官和县民互相掣肘,知道本官上山,县民也会同意,反之也是一样。”
  季长风道:“若非陈大人想要窥得长风山寨一二,又怎会进入我的圈套?”
  被拆穿目的陈涛也不恼,反道:“那寨主准备了什么给本官窥探?”
  季长风道:“长风山寨并没有秘密,是你们对它想象太深。”
  陈涛哼道:“长风山寨可准外人进入?”
  “当然。”季长风神色坦荡:“不然你觉得寨中这些兄弟都是我爹生的吗?”
  陈涛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
  季长风又道:“我只是讨回县民欠我们的,二十多年,我还未向他们计较名誉损失。”
  陈涛面色不明:“季寨主真有脸说。”
  季长风笑笑不语。
  已经中了别人的圈套,陈涛就不想再纠结这事,季长风单独见他,定是有目的,一局刚罢,又开一局。
  陈涛道:“你为何单独见我?”
  季长风见他改了称呼,又笑了出来:“只是为了让你问出心中疑惑。”
  陈涛紧盯着他,希望能找出他一丝不同,可不知是被大胡子遮掩还是他真心中无愧,季长风此时怎么看都是神色坦然。
  “三年前你与马大人密聊了什么?两月前东城一事,又是何事?”
  “陈大人真会挑问题问,你觉得我会回答你?”
  “不是你说我可以问出心中疑惑?”
  “你以为是在玩有问必答游戏吗?”
  “我是这么以为。”
  季长风一愣,忽然觉得这个县太爷…有些可爱…
  “三年前的事你可以问马大人,至于东城,是我跟仇敌之间的事。”
  “可石方说…”
  “石方是被人利用,当然是背后之人说什么他也说什么,那背后之人既是我仇敌,又岂会轻易放过我?”
  “那你为何不在公堂上坦言?”
  “自是不愿先生担心。”
  “…”他好像又被虐了。
  季长风看着他晦暗不明的脸,心中暗爽,又佯装正经的问了句:“陈大人可愿留下来吃饭?”
  陈涛起身:“我怕你下毒。”
  真是以当官之心度山贼之腹。
  送走了陈涛,季长风快步回了院子。
  他心情激动的推开门,进了屋,看见楼清在床上躺着。
  背靠着他,不知此时情况。
  季长风慢步靠近:“先生。”
  楼清感觉到床边有动静,坐起身来,看着季长风:“尚学下山了?”
  “走了。”季长风望着他的眼,忽然有些怯弱:“我…”
  楼清及时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不用多说,我没有怪你。”
  季长风目光深深。
  楼清接着道:“我已做好跟你过一辈子的打算,即便是没有今日之事,也会被人提及,这不过是开始,我不会退缩。”
  季长风轻轻将他拥入怀里,在他耳边道:“对不起。”
  知道没有必要,可是还想对他说一句,为明知后果却还是执意如此而说一句对不起。
  “原来长风山寨的寨主这么傻。”楼清笑了下,把头埋在季长风的肩窝,没有说话,季长风却感觉到了他的肩膀耸动。
  季长风无言的将他抱得更紧。
  回了县城的马恒与师兄弟们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马航一路神情沮丧,回了家更呆若木鸡。
  马恒嗤了声:“不过是将事实说明,你如此模样是为何?”
  马航红着眼道:“你明明说只是查探季寨主的目的,可为何为难老师?”
  “马航你猪油蒙了心被楼清下毒了是不是?这个断袖有什么值得你维护的?”
  马航吼道:“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也知何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既拜入楼清门下,就需尊重他。”
  马恒怒道:“他是个断袖,不配为人师。”
  马航吼道:“墨子言,兼爱,你怎可以世俗度物?”
  “你…你…”马恒没想到自己的堂弟也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一面,当即被气得说不出话。
  马航道:“我此生只拜楼清为师。”他吼完就抬起袖子一抹脸转身走了。
  马恒失重坐在椅子上,拳头往桌面上一锤,茶杯茶壶受力抖了抖,吭啷一声。
  第62章
  陈涛刚回到县衙,就被管家告知何远来了。
  陈涛抬头看了看天色才问道:“可让厨房准备膳食?”
  管家道:“未曾,只是准备了些点心招待。”
  陈涛摆摆手:“罢了,快去准备。”
  管家领命而退,他也往书房走去。
  何远正襟危坐,一手捧书,目光专注,另一只手探到一旁的碟子上,拈了块点心放进嘴里。
  陈涛进来便道:“你怎么来了?”
  虽是正襟危坐,可在何远身上就透着股慵懒,陈涛走到他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倒茶。
  何远放下书,咽下点心道:“长风山寨一事,可顺利?”
  陈涛饮茶的手顿了顿,后又抬起将最后一口饮下:“是个局。”
  闻言何远诧异又好奇:“何局?”
  陈涛便将在长风山寨上发生的事一一道来,既不添油加醋,也不扭曲事实。
  何远皱起眉来,两手却不自觉的将书卷做一团:“若季长风的目的只是消除县民对长风山寨的偏见,还长风山寨一个清白,那…我记得你说过,借校场一事,是品贤提议?”
  “是。”陈涛道:“当日之事我记得清楚,连老师都蒙在鼓里。”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何远踌躇着:“为何老师不知情,品贤却能如此‘凑巧’的将地点选在长风山寨?”
  陈涛握杯子的手一紧,若是他有邱尚的功力,此时这杯子不是完好无损,而是化为灰烬。
  邱尚当日是怎么说的?一开始是说他对楼清目的不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选点在长风山寨是为了知己知彼,可召回他之后,他的言词又变成是为了楼清,考虑到楼清的身份,不想他左右为难。
  若邱尚的目的真的如此‘单纯’,又为何有两面言词?怕是他一开始就将地点选在了长风山寨,或者说,有谁授意他这么做。
  难怪,难怪,为何长风山寨近来发生的事都能跟邱尚扯上关系,又为何季长风入狱时会在牢外看见他与楼清,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是他。
  何远见陈涛面色深沉,周身气息压抑,不由心悸:“尚学,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哈哈哈,哈哈。”陈涛忽然大笑。
  何远心中着急,陈涛这魔怔的样子是为何:“尚学?”
  “季长风,你好深的心机,这场局你在何时布下,这颗棋子,你又安插了多少年?”陈涛冷笑着。
  何远也愣了:“你是说,品贤他…”
  “没错,他是长风山寨的暗棋。”
  何远大惊:“品贤怎会…?”
  “你也觉得不可置信是吗?那样一个不修边幅,整天得过且过的人,居然是长风山寨的暗棋。”陈涛的双手握的嘎嘎响,好像要活生生捏碎了一样。
  何远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证据,你怀疑品贤需要证据。”
  “你若是不明白,可从季长风强抢老师一事开始。”
  从那开始?何远记得,他是与邱尚饮酒时无意中说出陈涛爱慕楼清又在楼清面前否认了一事,后来,邱尚说是陈夫人与他交易,他散播谣言,陈夫人再不准陈涛靠近楼清。
  那时竟被这番说辞糊弄过去了,现在经陈涛提起,才觉一点诡异,陈夫人是如何得知陈涛爱慕楼清?
  陈涛对此事一向谨慎,提起的次数少之又少,他更是守口如瓶,若非这样,陈涛哪会告诉他?
  “你是说,当日我醉酒无意中将此事说出,是品贤编造的?”何远咽了咽口水,他真不知此时是高兴他终于寻的清白还是悲伤被人诬陷。
  陈涛瞥了他一眼:“若你真是不知节制的人,我会将此事告知你?”
  “可…你当时也未曾怀疑。”
  “我当时一心都想着怎么把老师平安带下山,加之你与品贤关系不错,若真是醉酒胡言…”未说完陈涛已经抿了唇。
  “所以…此事既不是我说出,那就是品贤一开始就得知,只是他如何得知?连我都没看出来。”何远说的是实话,最了解陈涛的是他,当时陈涛隐藏的极深,他也只是以为他与楼清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未曾往这方面想过。
  “我也不知。”陈涛有些不安,毕竟他曾深藏的秘密,就这样被人轻易得知。
  “如若真是这样,后面的事也就说得通了,季长风命令他将此事挑破,是想你与老师再无可能,而那时他已经…”看上了楼清。
  陈涛控制着自己尽量只往此事上联想:“挑破此事后,他又故意将成亲的消息流出,造成山下县民的恐慌,大家自然会猜测他的目的,当知道冤枉老师后,定会去指责品贤,于是品贤借故说出那番话,更在成亲当日上山贺喜。”
  “可这的确也为老师摆脱了流言。”
  摆脱了又如何?最后楼清还不是甘愿跳回了那个泥沼里?
  陈涛以手捂面,声音从指缝间溢了出来:“其实,我曾在牢外,见过品贤与老师。”
  两月前的石方盗窃案闹得沸沸扬扬,东南县人尽皆知,何远更是清楚。
  “如若真是情敌,以品贤的习性定不会前去探望,只能说…”何远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事情越往里解刨,得到的真相便越是明显。
  此时有没有证据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邱尚还有多少事瞒着他们,他们看到的只是邱尚的哪一面,他又还有多少面?
  从不修边幅到妖里妖气,最后竟是武功高强的青年,谁曾想过?谁也没想过。
  如此连带,邱尚的可怕不足长风山寨的半点,这个上午才将寨门打开,说要透明天下的所在,此时却让陈涛又恨又怕。
  恨的是自己无可奈何,怕的是它还有多少后招。
  “长风山寨打开寨门,真的没有恶意吗?”
  何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今日之事他未曾参与,并不知如何去判定他那已经‘变了’的老师和同窗。
  “我记得,品贤的生辰快到了。”沉默许久,何远忽然道。
  陈涛放下手,露出疲惫的脸:“此言何意?”
  何远一字一句道:“你若是担心,可在生辰上花点心思,届时以你县令的身份,为他办一场庆生宴,他当不会反对。”
  陈涛的眼睛慢慢亮起了光,有没有恶意,试探一番便知。
  长风山寨在恢复安宁之后,又忙碌起来。
  楼清调节课程之后,每隔两日,学生便有一下午的时间是在长风山寨度过。
  前阵子长风山寨那事你传我传,在山下带了色彩的传了开来,大家本就对楼清与季长风的事采取默认态度,在那一场‘为难’之后,马恒想让县民和楼清‘清醒’的心思起了反效果。
  一是楼清的支持者多,整个书院的学生都支持他,毕竟人是他们请回来的。
  学生后边是父母,父母后边是亲朋好友。
  二是还有个县太爷,县民们知道陈涛在长风山寨维护楼清之后,更不敢对楼清如何,反之更是尊敬他。
  还有一点便是,楼清并未将马航逐出书院,而是同以往一样对待。
  毕竟冲这份胸怀就无人能及,当时马恒可没给楼清留面子,话尽挑刁钻的讲。
  结合李龙与马恒一事,楼清是让人看了再高看。
  立冬将至,北风凛冽,草木半青黄,长风山寨一片萧瑟时,更有红叶满地。
  邱尚的生辰也悄悄来到。
  楼清从山下回来,进了院子,还在房门前,正想解下披风,就看见孙姨兴冲冲的走了过来:“少爷,小尚可回来了?”
  楼清身边的季长风道:“并未一起回来,明日我再下山。”
  孙姨点点头,又走了。
  季长风推楼清进门:“不是说冷?在门口站着作甚?”
  楼清道:“孙姨为何问起品贤?”
  季长风好奇的从他身后探过头看着他:“你不知?”
  他该知道什么?“知何?”
  季长风站直身子道:“明日是小尚的生辰,平时小尚会提前一夜回寨,孙姨作为母亲,当然关心。”
  他该关注的是邱尚的生辰还是孙姨是邱尚的母亲,楼清矛盾了:“你从未告诉我…”且…“他们完全不像。”
  季长风顿了顿,想到邱尚现在这幅‘模样’,与虽然被他喊成阿姨但还是个美娇娘的孙姨来比较,的确不像。
  “养肥一些就像了。”季长风按着楼清坐下,握过他的手催发内力为他暖手。
  楼清怕冷,现下还未到立冬,他已手脚冰凉。
  手中的暖阳传递到全身,使心窝都暖了起来。
  “我记得小尚刚入学时,是个秀美的孩子。”回忆要跳到五年多前,回想那个那时他并不怎么在意的学生,楼清显得有些为难。
  季长风点点头:“小尚长相随孙姨,只是这几年长身子,失调了。”
  年幼时都已那样秀美,若真是圆润回来,邱尚的相貌定不差,肯定比现在这颧骨凸出的模样好。
  “我以后让老仆改善膳食,这孩子太瘦了。”楼清道。
  季长风暗想,他也不过比邱尚大个两岁,一口一个孩子,搞得他多老似的。
  季长风低下头,对着那双手呵了口热气,又轻轻搓了起来。
  隔日,季长风从孙姨那里拿到菜单子,同季大齐一块下山,进了城里,他将菜单子交给季大齐,他则前去找邱尚。
  邱尚院子前的两个灯笼被风吹的喇喇作响,他喊了声,不久便听到脚步声,随之院门被打开。
  今日并没有课程,邱尚留在院子里休息。
  “长风哥。”邱尚乖巧的喊了声,若是陈涛在这他肯定又得蹙眉了,这一前一后,态度实在差太多。
  季长风何其熟悉他,明明还是那乖巧的模样,可季长风却感觉到了他的踌躇:“怎么了?”
  邱尚请他进来,进了屋,走到矮几旁,将那拆过的帖子拿起交给季长风,季长风打开来看,落款是陈涛。
  “他请你去仙客来赴宴?”季长风合上请帖道。
  邱尚点头。
  季长风道:“你想去?”
  邱尚还是点头。
  季长风叹口气,却不意外这结果:“你该知道他并不喜以宴会聚友。”
  邱尚抿紧了唇,半响才道:“我知道他为何。”
  季长风将帖子还给他:“想去便去吧。”
  邱尚接过帖子:“娘她…”
  季长风摆摆手道:“放心,我会帮你转达。”
  第63章
  季大齐见季长风只身一人前来,不禁问道:“小尚呢?”
  “陈涛请他吃饭。”季长风坐上车辕道。
  季大齐浓眉一挑:“他们何时有这交情了?”
  “刚刚。”季长风指示他回山。
  季大齐耸耸肩不置可否,一扯马缰,马拖动车子。
  回到山寨已接近午时,季大齐招呼兄弟们将车上的东西搬下,季长风去找孙姨,将邱尚不回山寨吃饭的事极其委婉的陈诉了一遍。
  孙姨的秀眉蹙了又蹙,神情十分惋惜。
  邱尚对陈涛是什么心思她这个做母亲的十分清楚,若是邱尚拒绝了,孙姨反倒奇怪。
  沉默半响,当即手一挥,让季长风将她为邱尚准备的冬衣带下山给邱尚。
  季长风又下了山,这次带了个包袱,骑着马,英姿潇洒。
  季长风拐到邱尚的院子,又光明正大的敲门,这次开门的人给了他一个‘惊喜’。
  虽是知道邱尚品味‘独特’,他也见过大风大浪,可见到此时的邱尚,季长风还是暗地倒抽口气。
  邱尚身穿大红裙,长发半束半披,颧骨凸出的脸一边是真面容,另一边涂着厚厚的胭脂,一红一白,相得益彰。
  季长风惊道:“你这是…”
  邱尚上下自瞄一眼,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喜庆些。”
  你确定不是自虐?季长风敢想不敢说。
  随着邱尚进了屋,见妆台上放着各色胭脂,而邱尚又坐回了妆台旁。
  季长风将包袱放在一旁,见桌上有热茶,自己倒来饮。
  邱尚描眉上妆的动作不输女子,动作娴熟,一气呵成竟不见出错。
  季长风端着茶杯,又望向邱尚的身影:“他并非真心。”
  这话说出来后季长风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邱尚也配合的顿住了动作,只是眨眼又恢复正常,他手腕一转,画眉已成:“所以我恶心他。”
  季长风暗叹口气,他似乎能想象到陈涛是何脸色了。
  “寨主怎下山了?先生还在上课。”老仆见到季长风,愣了会才反应过来。
  季长风走进书院,道:“我去房里等他。”他只是在邱尚那待不下去了而已,那孩子平时嬉皮笑脸,此时却让他无奈。
  此时的时辰的确有点早,可以说楼清是刚开始下午的授课,一人在房中无聊,季长风干脆上塌午睡。
  一躺到榻上,楼清的气息扑鼻而来,只消片刻,季长风便进入了梦想。
  楼清得知季长风就在房里等候,也不去书房了,直直往房里走去。
  老仆说他来的挺早,却不知是在榻上休息。
  这人睡着时,气息全敛,平日里的凌厉消失不见。
  楼清坐在一边,推了推季长风:“寨主,醒醒。”
  季长风一向醒睡,若是换了别处,他绝不需要人喊,怪只怪这是清行书院,又是楼清每日休息的塌。
  季长风睁开眸子,睡眼朦胧,还带着惺忪睡意。
  “下课了?”刚睡醒的嗓音不失磁性慵懒的好听,季长风又忽然将楼清拦腰抱住,脑袋埋在楼清肚子里。
  楼清没有推开他,反摸着他的头,心情美妙:“醒了?”
  季长风蹭了蹭他的肚子,道:“没醒,一块睡?”
  楼清笑道:“起来吧,回去了。”
  季长风终于抬起头来:“今夜不回了。”
  睡意还未在季长风脸上消失,可语气正经的让楼清只注意到他的话:“为何?今日不是品贤的生辰?”
  季长风点点头:“陈涛请小尚去仙客来赴宴。”
  陈涛?那个并不怎么喜欢宴会的县太爷:“所以?”
  “所以今夜我们幽会,可好?”
  楼清红了脸,幽会的感觉不错,跟这人在一起更是不错,于是楼清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了。
  入夜的东南县城依旧热闹,少了摊贩,楼宇却喧哗,两边街道烛火深深,酒楼茶肆的旗子在上方交汇到一块,被风吹的喇喇作响,而烛光打在身上,拖出一道道影子。
  陈涛身边除了何远和方有容,还有几位青年跟着,几人言笑晏晏的往仙客来走去。
  仙客来店门大开,烛光摇晃,似乎在欢迎重要的客人。
  几人前前后后进了门,掌柜的先迎了上来:“陈大人。”
  陈涛一身玄色大氅,外披同色披风,整个人更显强势:“可准备好了?”
  “就等大人了。”掌柜的揖礼道。
  陈涛嗯了声,先往二楼走去,二楼是雅间,陈涛和何远又是仙客来的贵客,掌柜的自是要好生伺候,雅间的位置临街,布置虽简却处处文雅。
  张张矮几并联,桌上备着热茶和点心,仙客来服务好是众所周知,不然何远不会对仙客来情有独钟。
  纷纷落座,青年却不敢坐在陈涛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尽管想要离他近些。
  “品贤怎还未到?”落座后,有人说了句。
  “应是在路上了。”方有容笑了笑道,这是个文静的青年,相貌并不出众,可却让人倍感舒服。
  在座的几人除了陈涛何远方有容,剩余几人和邱尚关系并不亲切,若是邱尚在,他一定问为何请他们。
  说曹操曹操到,几人谈笑了几句,厢门就被人推开了。
  刺啦一声,一个大红身影就落入众人眼眸。
  众人均见红色变,邱尚仿若不觉,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等我?”
  他一走,裙摆滑动间,一股奇异香味如洪水猛兽席卷而来。
  众人脸色剧变,或红或白或黑或青,比邱尚脸上的妆还鲜艳照人。
  邱尚反手关上门,道:“还未上菜?”
  提到菜他们只觉腹中一阵翻滚,好似仙客来的菜食是馊食一样。
  那几位本是给陈涛面子临时来凑数的青年再忍不住,起身告辞,哪怕得知陈涛。
  陈涛见他们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也知强留是再添心塞,当即摆手放人。
  邱尚笑着看他们离开,几位青年剜了他一眼,一甩衣袖,气呼呼地走了。
  方有容甚是担忧的站起身来:“品贤。”
  邱尚眼底有笑意盛开:“这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你看看如何?”
  方有容见他还举起了手,似乎真要他点评身上那一身红裙,更是担忧了:“今日是你生辰。”
  邱尚理所当然道:“所以我穿红裙,画红妆。”
  “嘭…”敲桌声响起,方有容的心就跟桌上的茶杯一样,剧烈的抖了抖。
  邱尚敛眉看着怒极拍桌的陈涛,两人一站一坐,气势却相对。
  “你这是做什么?打我的脸?”陈涛怒道。
  邱尚道:“我怎么了?”
  陈涛阴恻恻道:“这就是你赴宴的诚意?”
  邱尚耸耸肩,无谓道:“我以为你看见了。”
  “你若是不愿,可以不来。”
  何远见邱尚张嘴还欲再说,急忙打断:“好好的宴会,为何见面就吵,品贤快坐下。”
  邱尚瞥了眼何远这个和事佬,乖乖地闭嘴了。
  方有容忙拉着邱尚坐下。
  何远见陈涛还怒火三丈,不由得暗叹口气,陈涛性子再沉静,总能被邱尚挑起火来,冤家…真是冤家。
  何远斟了杯酒,举起来道:“来,我们敬品贤一杯。”
  方有容赶紧把酒杯塞到邱尚手里,邱尚不情不愿的举了起来,陈涛见他有所收敛,怒气消了些:“过了今夜,你就及冠了,往日不可再这样不正经。”
  也不过是大他一岁的小子,真打起来一招就能搞定却还装老成对他说教,邱尚又蹙眉了:“你对我的祝词,就是评论我不正经?”
  “不然呢?”陈涛将杯子放下:“男子不当该有男子的模样?”
  “所以我着女装,抹胭脂就不是男子了?”
  陈涛气结:“你…巧言善辩。”
  邱尚冷笑了声:“我一直如此,陈大人不是知晓吗?”
  陈涛意有所指道:“你的多面模样,我只看到这些。”
  “哪些?不修边幅,得过且过,还是你说的不正经?”
  “你自己知晓。”
  邱尚道:“我自是多面模样,藏了些许秘密,陈大人若是想要知晓,我定全部告知。”
  陈涛五指收紧,拽紧了杯子:“你这是承认了?”
  “我并未否认。”邱尚道。
  陈涛眸光渐渐危险,方有容察觉到了,在桌下用力的拽了下邱尚的袖子,邱尚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这一笑,粉唰唰掉落。
  “你真是长风山寨的暗棋。”
  邱尚看向陈涛,忽然笑了:“我就知你不会真为我欢喜请我吃饭喝酒。”只是这虚情假意也很快就要散场了。
  陈涛微眯起眼眸,视线却更厉:“你是有备而来还是做好坦白?”
  邱尚幽幽道:“这一场同窗情,陈大人倒是用的妙。”他站起身,又道:“我没什么好坦白的,一切都是你想的那样。”
  陈涛见他要走,又阴冷冷的说了句:“我不如你,我被你瞒了五年多才发现,是你太狡辩,还是我太信任你?”
  “你并非信任我,而是从不在意。”若是换了楼清,他想什么你都知道吧…罢了,想这些做什么,邱尚苦笑一下,推开门走了出去。
  雅间忽然安静,仿佛针落的声音都无比清晰,方有容后知后觉,忙不迭起身追了出去,那是他的好友,在一瞬间,他感受到了邱尚的不安与难过。
  方有容来晚了,他跑到街上,已不见邱尚身影。
  楼清在床上辗转反侧,季长风说幽会,可用了膳,季长风就忽然没影了,出去了一个时辰,现在还未回来。
  楼清看了看床头木架上的烛火,气呼呼的想,再等半个时辰,若是再不回来,他就不准他上床。
  可半个时辰过去,楼清却先睡着了,不知何时,一个带着酒味的怀抱忽然将他搂住。
  楼清唔了声,想推开对方,却听对方道:“是我。”
  楼清猛地睁开眼,只看见一片黑暗:“你去哪了?”还满嘴酒味回来。
  季长风道:“去找小尚喝酒了。”
  “品贤不是去赴宴了?”楼清不信。
  季长风将人抱得更紧:“宴会总会结束,睡吧,明日还要上课。”
  楼清推了下他,嫌弃的道:“沐浴没,满嘴酒气。”一见到人,入睡前的豪言壮语都忘得一干二净。
  “洗了,放心,我不亲你。”
  谁担心的是这个啊,楼清想把人推开,可鼻息声已起,季长风已经睡了。
  这次先原谅你,楼清恨恨的想,却绕过手探向季长风的身后,确定他盖到被子了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寒冬已至,京城大雪纷飞,白墙红瓦均被雪花覆盖,一片银装素裹。
  皇宫中步履匆忙,踩过雪花,步上白玉石阶,走到宫廷深处。
  年轻的帝王站在殿门前,垂手而立,背后雪景全成明黄身影的陪衬。
  “母后。”年轻的帝王喊,浑厚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殿门传送到里面。
  殿内的木鱼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轻柔的声音:“可还能挽回?”
  年轻的帝王十分愧疚:“儿臣不能。”
  轻柔的声音又响起:“你来见我,就是给了他情面,放手去做吧,你是皇帝,该护住的是天下百姓。”
  年轻的帝王闭了闭眼,似乎在做一个很困难的决定:“儿臣谨记。”
  “是谁督查此事?”
  年轻的帝王回道:“梁思凡。”
  轻柔的声音似喃喃自语:“又是他。”
  年轻的帝王道:“只有他办儿臣才放心。”
  殿内的人叹口气,声音显得绵长:“罢了,既是能人,你好好把握。”
  木鱼声又再响起,年轻的帝王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皇上,梁大人求见。”露出虔诚姿态的内侍走到皇帝面前,毕恭毕敬道。
  皇帝将远望的视线收回,不表神情的道:“摆驾御书房。”
  御书房是重地,除了皇帝,只有任职的内侍和宫女才能进入,就连梁思凡这得皇帝青睐的重臣想要进去都得召唤。
  梁思凡不卑不亢的走进暖洋的御书房,那御书房夹杂着熏香与墨香,却不显突兀。
  “臣参见皇上。”梁思凡揖礼道。
  皇帝坐在椅子上,目光犀利:“可是定案了?”
  梁思凡道:“证据确凿。”
  皇帝默了默,摆摆手道:“即是如此,结案吧。”
  梁思凡抬起头来,看了眼对面的帝王:“尚书他…”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只是个国舅。”
  梁思凡揖礼:“皇上英明。”
  “到底是糊涂了。”皇帝叹道:“他真当母后能保他一世?”
  “皇上…”
  “你无须多说,关于接替户部尚书的人选你可有推荐的?”
  梁思凡道:“原先的户部侍郎司徒毅可选,此次户部贪污案,只有他一人未曾参与。”
  “身在要职却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倒是难得,怕是受了不少挤兑吧。”皇帝道。
  梁思凡本想微笑,可考虑到对方身份,给忍回去了:“得皇上一言,司徒大人也值了。”
  “你倒是会说话。”皇帝笑了下:“既是如此,这户部空出来的官职接替人选就由你全权处理了。”
  “臣遵旨。”
  梁思凡回了自己的府邸,清河接过他解下的斗篷,搭在架上,又走回来斟茶:“想不到黄次超竟握有这么关键的东西。”
  梁思凡饮了口热茶驱逐寒气,道:“百密终有一疏,顺藤摸瓜总能查清真相。”
  清河道:“这数月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梁思凡啊了声,清河紧张道:“怎么了?”
  梁思凡顺势握住他的手,将人扑倒在地,清河满脸懵懂,梁思凡无辜道:“我头晕。”
  头晕能准确无误把他扑倒?睁眼说瞎话也不是这样的。
  清河只能扶住他的腰:“你又想干什么?”
  “干你啊。”梁思凡眨眼笑了下。
  这个人集魅惑于一身,单是一张脸就能让人如痴如狂,何况是这放浪的模样。
  清河浑身一苏,百年不见得红一次的脸红了:“你有精力了?”
  “我是哪点让你认为我不行了?”梁思凡皱眉。
  清河无辜:“我只是看你最近累。”
  梁思凡忽然从他身上起来,将人一把拉起往床走去:“现在证明给你看看我是不是累了。”
  清河被他推着上了床,那人转瞬又压了下来,清河撑着他的手臂,刻意不去理会那在解腰带的手:“皇上定会让你找出接替户部尚书和侍郎的一众人选,你可有中意的?”
  “我只中意你。”某人嘟囔道。
  清河强忍着从小腹窜向全身的异感,推了推在他身上四处啃咬的人:“说人话。”
  “有,司徒毅可任职户部尚书,至于侍郎…东南县有一位。”
  “陈涛?”清河也是聪明人,梁思凡一点,他就想到了。
  梁思凡嗯了声,半天没反应,清河已经被他扒光了衣服,露出青光,他又忽然抬起头来,问道:“你可还有话?”
  “没…没了。”清河喘口气道。
  “我想你也没空说别的了。”梁思凡将被子一掀,盖住两人,当真是被翻红浪,一世青光。
  这是楼清在邱尚面前的第二十九次叹气了。
  邱尚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懵懂问道:“老师怎么了?”
  楼清眼巴巴看着他:“这话该我问你。”
  “我?”邱尚指了指自己:“我很好啊。”
  楼清摇摇头:“一般说自己很好的人都不好,说吧,你跟尚学怎么了?”
  看着楼清那一副‘我已经做好准备’的样子邱尚很无语,他放下碗,叹口气,指着一桌子山珍海味道:“我才想问老师,你是发财了还是寨主给的零花钱多了,竟这么奢侈,天天鲍鱼燕窝。”
  楼清一副‘你不懂我心我都是为你好’的样子:“这都是给你吃的,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邱尚道:“人样。”
  “请这位瘦成人样的公子对我坦言相告,你与尚学究竟发生了何事?”楼清也放下了碗。
  邱尚的生辰过去了大半个月,在知道陈涛为邱尚筹办庆生宴时楼清是很高兴的,学生亲近他这个做老师的也乐得其见,可事实并非这样,陈涛来过几次,好几次撞见邱尚在他这,要么是邱尚离开,要么是两人当做不识,这太反常了。
  以前两人都是要‘亲密交流’一番的。
  这也不是楼清第一次问这事,邱尚觉得没有再瞒的必要,坦言道:“他知道我是长风山寨的人,与我疏远了。”
  “什么?”楼清大惊。
  邱尚重新端起碗筷:“所以你就不必担忧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楼清道:“即便你是长风山寨的人,也不该与你疏离啊。”
  邱尚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老师有时还真是单纯的可爱:“他一直觉得长风山寨怀有恶意,从未放下过对长风山寨的提防,再则,我瞒了他五年,他若是不怪我,那才有问题。”
  如此说来也是,若换了是他,他也不一定心大到哪去。
  “那你打算如何?真与尚学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邱尚扒了口饭,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如此吗?现在也这样发生了。
  寒风几乎要将瓦片和窗棂刮下来,楼清窝在火盆旁,红红的炭火照亮了他整张脸。
  季长风从外面进来,带了一身寒气,他不敢靠近楼清,而是在楼清对面的位置坐下,手伸到火盆上方取暖。
  期间季长风瞄了他几次,见他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等手暖了,去摸他的脸:“在想什么?”
  楼清顺势蹭了蹭,季长风是习武之人,手心长了茧,摩擦在肌肤上,竟有别样的感觉:“在想尚学和品贤。”
  “怎么了?”季长风在那嫩滑的脸上捏了捏。
  楼清微眯起眼,道:“你是否知道尚学已经清楚品贤的身份?”
  季长风毫不隐瞒的点头。
  楼清叹口气:“我能做些什么?”
  季长风道:“做好我的夫人。”
  楼清瞪了他一眼,又兀自伤春悲秋去了。
  季长风笑道:“此事你插不了手,不如就让它自然发展。”
  是个大实话,楼清只能如此了,但他想,若是时间一久,陈涛定能放下此事,与品贤和好如初,同窗间当守望相助,相亲相爱。
  可楼清还没等到陈涛放下旧怨,就先等到了马知府马有成。
  那是接近年关,距离邱尚的生辰快过去两月。
  季长风也碰巧‘遇上’了,东南县城下着鹅毛大雪,并不利于出行,可出了县城再走一段路,远远的看见一个黑点,由远及近,在一片白茫茫中逐渐清晰。
  季长风将马车驾到官道右边,让了一大半的路出来。
  那队伍浩浩荡荡,举着刻着马字的牌子,季长风拉了拉缰绳,马车速度慢了下来,北风呼呼的刮着,卷着雪吹起了窗帘,里边人的脸在季长风眼前一闪而过,两方人就这样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官家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城,不急不缓的往县衙走去。
  马有成已有两年未回东南县,可他的圣明威严还存在每位县民心中。
  看着那举着马字牌的队伍,县民心中激动万分,这份激动延续到了县衙。
  崔师爷急急到三堂寻人,粗暴的推开门,陈涛也很配合的皱起了眉,可不等他责骂,就听见
  崔师爷道:“大人,马大人来了。”
  陈涛手一抖,站了起来:“马知府?”
  崔师爷着急道:“除了他还有何人?”
  第64章
  马有成在公堂等待,随从都在外面,他背着手,视线看着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
  他的神情专注且平静,眸光却很亮,好像将所有的感情都隐藏在那双眼眸里。
  陈涛换好官服来到公堂,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半弯腰,揖礼道:“下官拜见马大人。”
  马有成四十多的年纪,一身大红官服更衬得他成熟内敛,嘴畔含笑,又显得温和可亲。
  他伸手扶起陈涛:“一别数月,陈大人可好?”
  陈涛道:“劳马大人惦记,下官一切安好。”
  马有成见他不卑不亢,更露欣赏,犹记他刚入仕时,虽为人沉静,可也难免青涩,如今过去不过半年多,就已游刃有余,难怪梁思凡另眼相待。
  马有成收回打量,笑道:“陈大人不请本官入内一坐?”
  陈涛自觉失礼,不敢多言,领着马有成入三堂。
  下人端上点心,陈涛亲自泡茶,两人一斟一饮,虽无言,却不突兀。
  忙着赶路,看见精致的点心,马有成还真是饿了,放下茶杯,他又拈了块点心,慢条斯理的吃着。
  陈涛端坐在一旁,见马有成咽下点心,又及时将茶杯斟满。
  一来一回,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还没说一句话,最后还是马有成憋不住了,笑道:“陈大人沉得住气,竟不问本官来意。”
  陈涛身子一颤,惶恐道:“下官以为大人是思乡。”
  思乡这话没错,马有成曾在东南县任职三年。
  马有成道:“那现在怎不坚持你的想法?”
  陈涛恭敬答道:“若是思乡,大人怎会说下官沉得住气。”
  马有成哈哈大笑:“陈大人真是聪敏。”
  陈涛揖礼道:“马大人过奖。”
  马有成道:“陈大人不如猜猜,本官为何来此?”
  陈涛很诚挚的摇头。
  马有成完全没有被拂了面子的恼怒:“本官是来道喜的。”
  陈涛依旧懵懂。
  马有成道:“人生四大喜事,一是久旱逢甘雨,二是他乡遇故知,三是金榜题名时,四是洞房花烛夜,陈大人可知了?”
  这四个喜事对于目前的陈涛来说依旧是沾不上边,可来道喜的人是马有成,马有成身为知府,那就只有一事…
  陈涛连忙道:“大人莫要愚弄下官。”
  马有成摇摇头,将调任公文掏出递到陈涛面前,示意陈涛打开。
  陈涛半信半疑打开,可看了内容后,手中的公文差点滑落。
  “陈大人可看仔细了?”马有成道:“皇上任命你为户部侍郎。”
  陈涛又惊又慌:“大人莫不是搞错了?下官…”他才上任半年多吧。
  马有成笑的神神秘秘的:“那盖的是什么印回答的还不够清楚吗?”
  那是皇帝用的印,陈涛见过,正是如此才惊讶。
  马有成解释道:“有一事说与你听听,东阳县前任县令黄次超贪赃枉法,梁大人手握证据,劝他坦白,而黄次超袒露的,竟不止他一人。”
  官场从来都是响答影随,并非一人独斗,这道理陈涛明白:“此事关联户部?”
  “没错,除了司徒毅,整个户部都参与了。”
  也不知是吹进来的风太冷还是马有成的话太惊悚,陈涛竟觉得后背发凉。
  朝中官风糜烂,个中势力独自坐大,陈涛身在官场,又怎会不明白?这户部尚书乃是当朝太后的亲兄长,也是保皇一派,和太后关系一向和睦,太后虽独居深宫,可皇帝是有名的孝子,如今被查办,怕是太后也同意了。
  置天下百姓不顾,只为中饱个人私囊的官都不应该留,梁思凡仅用数月就将户部官员全部革职查办,手段与胆识都非一般人能比,可背后的艰难险阻呢?
  若是户部尚书发狠,杀人灭口怎么办?意识到这点,陈涛后背竟沁出汗水,对梁思凡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马有成见陈涛脸色百般变化,也知他心中所想,只是佯装不懂,问道:“陈大人在想什么?”
  陈涛老实道:“下官只上任半年,不足以堪任户部侍郎。”
  马有成道:“你可知是谁向皇上举荐了你?”
  这十分好明白:“是梁大人。”
  “没错,梁大人回京时也曾到过府上,说起了你,言语中难掩欣赏,他道你为人正直,懂进退,能公正处事,你虽政绩不足,可这是难得的机会,京城乃天子脚下,你此次上任,见识当大大提升。”
  马有成句句在理,没有谁想固守眼前三分地,往上爬是人之本性,陈涛也不例外,他的确惊慌,可掩不住欢喜,天子脚下,那是天下最繁荣的地方。
  马有成见他眉宇生辉,也知他是心动了:“恭喜陈大人。”
  陈涛连忙收回心神,谦虚一番。
  被雪花覆盖的清行书院,白墙灰瓦,诗意盎然,静如水墨画。
  书房内,炭火在火盆内烧的火红,将房间烘的暖洋洋的。
  “此事当真?”书房忽然响起一道惊呼声,郝俊连忙将头避开几分。
  “马大人一早就进了县衙,午时管家回陈家报喜,事情传了出来,又未见陈大人否认,应当是真。”郝俊回答。
  楼清难掩激动,清澈的眼眸更像是雨后的天空,澄清明亮:“这才半年。”
  郝俊也露出痴迷:“陈大人年纪轻轻,就已官拜户部侍郎,当真让我们望尘莫及。”
  一旁的邱尚听他们两人恭维那人,只管饮茶,不想参与。
  楼清道:“莫要灰心,你不比尚学差。”
  邱尚终于插上一句:“他也只是比你早出生几年。”
  郝俊道:“夫子此言何意?”
  为了方便区分,他们都是喊邱尚为夫子,楼清为先生。
  邱尚道:“若是他与你同辈,指不定状元是谁。”
  “…”所以这真的不是在安慰他吗?
  楼清见邱尚插话,跟着道:“只是不知他何时启程。”
  邱尚看了他一眼,平静道:“若是启程,他定会来寻你。”
  楼清扭头望过去,可速度不够快,邱尚已经垂下了眼眸。
  可他们两人想多了,因着年关将近,陈涛的调任公文里明确的写着陈涛可以年后上任。
  “下午的课劳烦你了。”楼清现在迫切的想回长风山寨跟季长风分享这个消息。
  邱尚问道:“老师要回去了?”
  楼清点点头。
  邱尚看了眼窗外,道:“还下着雪,老师不如等等寨主。”
  楼清也看了眼,见雪势有缓,便推辞了邱尚的好意。
  等他系好斗篷,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后,骑着马直奔城外。
  季大齐刚送走送信人,还未将手中的信封收进怀里,就听见嘶鸣声,抬头一望,手中的动作就慢了,然后给楼清看了个清楚。
  楼清先前与一位骑马的陌生男子擦肩而过,如今又见季大齐守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明黄信封,便知对方是送信人。
  “谁的信?”楼清下马问道。
  大风刮得狠,声音一吹就散,可季大齐还是听了个清楚:“二少爷的。”想了想,又道:“先生可愿帮我带去给当家的?”
  今日是好事成双?山下陈涛刚被升职,山上念了几日的季长存终于有信了。
  “烦请你将马儿安置好。”
  两人一手交马一手交信,然后错开身子,楼清往里走去。
  说到季长存,楼清嫁给季长风半年多了,可始终未曾见过此人,前几日常昶和庸医还念叨着将近年关,季长存也该回来,若是不回来也该有书信抵达,为此楼清还在意了几日,谁曾想今日就给他碰上了。
  楼清直直进了院子,推开门的那一刹,温差之大几乎让他背过气去。
  季长风从书本里边抬起头来,见到裹得严实的楼清,先是一愣,再是指责:“谁给你的权利不用等我的?”
  楼清解下斗篷,哆嗦了一下,走到火盆旁一边取暖一边观察季长风的脸色。
  季长风的胡子长得很怪异,虽然将大部分轮廓掩盖住,可却看的出胡子紊中有序。
  季长风此时的面色并不好,像是对于楼清私自回山的行为很不满。
  明明爱人是在生气,可楼清心里就跟抹了蜜似的甜,他探身到季长风面前,亲了亲那双薄唇,暖暖的。
  “我想你。”
  季长风眼里的不满渐渐被笑意取代,然后楼清递了件更让他高兴的东西。
  季长风一看是信,眼眸都亮了些。
  “我回来的时候刚好撞见送信人,大齐让我带来给你。”
  季长风兴高采烈的拆开,神情动作都似一位关心自己常年在外弟弟的兄长。
  楼清也跟着温柔了眼眉:“二弟何时回来?”
  见季长风将信塞回信封,楼清便忍不住问道。
  季长风摇摇头,显得有些失落:“二弟说京城有事,今年不回来过年了。”
  这双喜临门还真是表象…“可有说是何事?”
  “没说,不过你不用担心,二弟虽在京城,可身边有不少朋友。”
  “…”到底是谁担心?
  季长风将信放在一旁,看着楼清道:“现在你可以解释为何不等我而自己回来了。”
  “…”他今天似乎很无语。
  “嗯?”季长风音调稍变。
  楼清连忙道:“你可知马大人回来了?”
  “那与你有何关系?”季长风蹙眉。
  嗯…他似乎高兴太早了,自古‘官贼不两立’,虽然察觉自己兴奋过度,可事已至此,楼清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了。
  季长风听完他是为陈涛高兴,又想跟自己分享,一时间哭笑不得。
  “我的夫人该记着我才对。”
  楼清点点头,这点他做到了。
  季长风又道:“谁也不能想。”
  他不曾生有二心,楼清再点头。
  季长风再道:“就算是为陈涛高兴都不行。”
  “…”他不是无语他是懵懂。
  季长风幽幽道:“我会吃醋。”
  第65章
  将近年关,疾风暴雪,摆摊的小贩不得不暂停营业,连商铺都关了几家,东南县城风疾人静,清行书院却还一片热闹。
  学生早在前两日散学,可在闭门之末,许多学生还是结伴来清行书院,玩耍谈笑。
  每到年末,书院便有一堆琐事,本该在长风山寨等过年的楼清被迫留下来整理。
  欢声笑语从书堂那边断断续续传来,楼清形影单只的将书籍归类好放回书架。
  修长身姿,忙碌的身影。
  陈涛从外面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青色的身影隐于书海,却一目了然。
  “老师。”陈涛默默站了会,见楼清还是在自顾自忙碌,小声喊了句。
  “哎…”楼清抱着书快速应了声,转过身来看见是陈涛,又微微一笑:“你怎么过来了?”
  “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陈涛答非所问。
  楼清一边将书放进书架,一边说道:“已经忙完了,你先坐。”
  陈涛就坐了下来,见一旁还有沸水,他兀自洗壶泡茶。
  将书籍一一放好后,楼清拍了拍手,走回矮几旁坐下。
  “陈家近几日忙碌的很,我以为你是没空出来了。”楼清笑道。
  陈涛盖上茶盖,抬头看向他:“老师取笑我?”
  楼清小幅度的摇摇头:“并非,我是为你欢喜。”
  “人多吵闹。”陈涛轻轻说了句。
  相识多年,楼清熟知陈涛心性,此人喜静,他要调任户部侍郎一事传了出来,纵使满堂宾客,相互贺喜,陈涛也不会喜欢这种场合。
  楼清将他泡好的茶给各自斟了一杯,端起来啜了一口:“公文许你几时上任?”
  “正月十六启程。”
  楼清看了他一眼,喃喃道:“那还有段时日。”
  “马大人走后我一直想来找你,可是家里…”
  脚步声乍起,陈涛话音一顿,与楼清同时望向门口,那站了个人,还披着斗篷,发上还有雪。
  邱尚的脚步有些快,不然以他的功力,不会不知道屋里还有个人,刚踏进门他就后悔了。
  “品贤…”楼清正想喊他过来一块坐,邱尚却先打断他的话:“老师有贵客,我晚点再来。”说完不等楼清回答,毅然转身离开。
  陈涛的眉头本能的蹙起,似乎每次见到邱尚,都避免不了蹙眉。
  楼清早已将视线转回到他身上,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楼清暗叹口气,这两人这样子,已经有好长一段时日了。
  “快要过年了,寨主吩咐我同品贤一块上山。”
  “长风山寨的事,老师又何必同我说?”陈涛知对面的人是故意的。
  “你向来聪慧,应当明白我要说什么。”楼清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宽大袖子下的手无意识握紧,陈涛抿着唇不语。
  楼清道:“你们同窗多年,交情不浅,品贤是不得已为之,你当真不能原谅他?”
  陈涛生硬道:“老师,被蒙在鼓里的人是我。”
  “可他从未对你有过恶意。”当然,口头交锋是一种相处模式。
  “欺骗本身就是一种伤害。”陈涛道。
  这句话让楼清全身一颤,那几个字仿佛将他引到他因隐瞒而编织的网里,牢牢捆住,倘若有一日,季长风知道真相,他会怎样?
  “他若是对我坦白,也许我…”也许怎样?你明白你自己,欺骗与目的,都不是你能容忍。
  楼清的心思有些慌乱,致使对陈涛哑口无言。
  陈涛看了眼他,见他目光闪烁,神情不安,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与邱尚,不免沉思这段关系,这是为何?这个人即便是恩师,可他嫁给了季长风,他憎恶邱尚,介意他的目的,可为什么对这个人却能这般纵容?生不出半点嫌隙。
  可邱尚呢…因不在意所以才后知后觉?
  充满书墨香的房间忽然被沉默侵占,连空气都局促不安。
  良久,楼清暗叹口气,道:“以往我同你一样,认为品贤不知上进,整日得过且过,可现在想来,他心思细腻,行事有度,总让我对过往惭愧不已。”
  陈涛道:“老师是爱屋及乌。”
  楼清一愣,又无奈的笑了:“这是其中之一,倘若品贤真没有半点优点,我再喜欢寨主都不会对一个不修边幅的人上心。”
  陈涛知道这是真的,对面的人温和有礼,对谁都和颜悦色,可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的比谁都清。
  “老师无须多说,我与品贤…”嫌隙已生,怎么也回不到以前。
  “罢了,此事暂且不提,倒是你入京之后,须得万事小心。”楼清并非看低陈涛,而是清楚京城是怎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天子脚下,伴君如伴虎,君心从来难测,何况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小心总是好的。
  “老师无须担心,为官为民,我只求无愧于心。”
  看着眼神坚定的陈涛,楼清嘴里的话咽了再咽,始终没说出口,他离家多年,从未有过联系,今日即便是对陈涛说出承诺又如何?父亲也不会将他看在眼里,至于那人…既然远离,就不要再牵扯。
  “听说此次是梁大人举荐,你日后有何问题,应当可以请教他。”想了许久,楼清只能搬出梁思凡。
  “学生明白。”陈涛笑了笑。
  送走陈涛后,楼清又忙活了小半个时辰,邱尚估计回家去睡了一觉,再见他时,颧骨凸出的脸上还带着刚醒来的朦胧睡意。
  楼清披上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随着邱尚走出了书房。
  此时风雪已停,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茫,着实冻人的很,仿佛呵口气都能结成冰。
  两人一路无语出了学院,看见老仆站在马车旁,目光正望向前方。
  楼清锁了院门,踩着凳子上了马车,随手将老仆也牵了进来:“外边冷,你在里边坐。”
  老仆本想随着邱尚坐在车辕,被楼清这一拉,没法子只好弯身坐进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摇摇晃晃间,楼清心思飞得老远。
  本来离家多年,许多事早已压在脑海深处,若是无事,定然不会翻起,可今日陈涛一句话,将他多年的艰辛轻易瓦解。
  就好像是炮仗,被火星子点着了,炸在楼清心窝里,使他全身不舒服。
  老仆目光四注,不经意看见楼清发呆,想了想,问道:“先生有心事?”
  老仆的声音就像一把扫帚,扫开了灰,楼清收回心神,勉强露出笑:“让你回山寨过年,委屈你了。”
  老仆不疑有他,笑道:“先生错了,长风山寨可是个好地方。”
  楼清这才想起老仆曾夸赞过季长风,对长风山寨的态度也不同一般县民,再则自从清行书院借用长风山寨的校场后,县民与长风山寨的关系有所改善,早已不能同日而语。
  楼清道:“老仆,我想你留在山寨,你早已是我的亲人,我想你在身边颐养天年,随时能照顾你,也不想你再辛苦。”
  初见楼清时,他刚十六,老仆之所以答应留下来照顾他,一是他跟他那早逝的儿子相同年纪,二是正如楼清所说,早已将对方视作亲人。
  老仆道:“先生是嫌我老?手脚不够灵活了?”
  楼清面露急促:“我…你误会我了。”
  看他这憨厚反应,老仆笑了:“我又怎会误会先生?老仆是心中高兴。”
  “那你…那你同意了?”
  “先不说书院日后怎样,就单说你现在要我留在长风山寨,你无须问过寨主意见?”
  楼清乐的露齿笑:“他一般都听我的。”
  难道英明神武的季寨主已经被楼先生吃定了?老仆想到那个人,不由得也笑了。
  欢乐从车厢流露到邱尚身上,将他二人对话听了个完全的邱尚插话道:“老仆你放心,寨主定然不会拒绝。”
  老仆乐的直笑,楼清却渐渐收敛了笑意,他默默地想了会,起身走了出去,掀开车帘,才知他们已上山。
  邱尚道:“老师怎出来了?外边冷得紧。”
  “无碍,我受得住。”话说得漂亮,可楼清却缩成了一团。
  邱尚道:“若是受寒了,寨主该担心。”
  楼清忽然道:“正月十六尚学就得启程进京。”
  邱尚抓着马缰的手一僵,好似寒冰封住,连嘴唇的扯动都变得困难:“你告诉我,他该不高兴了。”
  楼清叹口气,忽然不敢看邱尚:“是我无能,不能化解其中误会。”
  “老师也说是误会,如果他肯放下,又怎会耿耿于怀?”
  “我…”楼清不是陈涛,也无法体会他的感受,若是设身处地,当真被一个人瞒了这么久,他也是不愿的。
  想到这,他又呼吸一紧,现在即想见到季长风又不敢,想对他坦白又怕他不肯原谅。
  这种纠结一直到进了长风山寨楼清都没纠结清楚,马车直到达院门前,果不其然,季长风站在门口等着。
  这种现象很常见到,有时季长风没空,有时他一人回来,季长风都会在门口等,无论狂风暴雪。
  季长风将人牵了下来,摸到冰凉的手,几乎是本能的催发内力为楼清取暖,两个大男人,视线相对,含情脉脉。
  老仆并不想打扰他们,好在邱尚熟门熟路,领着他进去,反正有爱就够了,怕吹什么风?
  等楼清暖和过来,早已置身暖洋洋的房间内,他只不过是失神片刻,就被季长风带进了屋。
  季长风解下他的斗篷,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有心事。”
  不是疑问是肯定,楼清又开始慌张。
  季长风将斗篷放在衣架上,走回他身边坐着:“发生何事了?”
  楼清转眸望着他,这张脸看了大半年,可以说无比熟悉,也是有着这张脸的人是他共度一生的对象。
  季长风已经察觉他的不安,是选择坦白还是继续隐瞒,楼清天人大战中。
  季长风见他又发起呆,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进门不到半刻钟,你已经走神三次,怎么?你是背着我红杏出墙还是要同我分手,你直说便是,我季长风不是纠缠不休的人。”
  “不…不是…”楼清被他说的心惊,真怕他误会,不敢再发呆:“我问你,若是…若是你知道我有事瞒着你,你可会生我气?”
  “这要看是什么事,你若是瞒着我喜欢别人,做伤害自己的事,我是万万不肯的。”
  “不是这些事。”楼清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季长风当然知道楼清瞒了他什么事,说那些话不过是逗逗他,如今看他这副模样,不免好奇他是受了何种刺激。
  “那我问你,这些事是在我与你成亲之前还是之后?”
  虽不懂季长风为何有此一问,可楼清还是老实答了:“之前。”
  “那我为何要生你的气?以前我们并无干系,那都是你的事,我在意的是今天以后,不管如何,今后你不能瞒我。”
  “我…”
  见他这副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傻样,季长风又忍不住捏他的脸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遇上何事了。”
  这个人看似粗犷,满脸大胡子,可对他的心思却细腻如发,若说老仆如扫帚,扫干净了陈涛带给他的慌乱,那么季长风就是那药,愈合了他的伤口。
  楼清看着那张脸,情不自禁的将与陈涛的对话一一说出。
  季长风叹了又叹,也不捏他的脸了,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使楼清的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早说你不用操心,又何必找苦受,陈涛若是不想和小尚有来往,断了便是,我长风山寨又不巴结县太爷。”
  季长风这话说的轻巧,可想到邱尚那倔脾气,又是重重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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