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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月林的瞳孔中倒映着火球崩溃后的黑烟,她胸膛起伏,眼神癫狂,片刻,张开嘴,发出疯狂刺耳的大笑,“梁岳泽!我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第183章争鸣(35)
  周围的空气因为燃烧而急剧升温,氧气越来越少,黑色的灰烬漫天起舞,杜月林剧烈地咳嗽起来,握着微冲从车上跳下。她的身后,是沉默的绿宝石宫殿,再次装填好弹药的迫击炮正对火桥尽头的浓烟,随时准备复刻方才的人间炼狱。
  杜月林死死盯着浓烟,忽然双眼一瞪,那骇人的烟雾中隐约浮现一个深色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就像从海雾中显现的怪兽。
  装甲车!刚才的爆炸居然没有炸毁那辆装甲车!
  但仔细看,杜月林唇边浮起一丝笑容,随着装甲车越来越近,那笑容也变得更加狂放。
  装甲车从节兰地区东部开来,一路历经惨烈战斗,最后剩下的这辆已是强弩之末,连车身都不再完整,行进速度极慢,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它还能干什么?
  杜月林身后的雇佣兵纷纷举起突击步,枪口对准颠簸的装甲车,杜月林大方地丢开微冲,双手张开,竟是摆出一个“欢迎”的姿势。
  装甲车在三十米开外停下了,车门打开,半分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里下来,全副武装,周身黑色,却没有戴头盔。
  梁岳泽!
  杜月林高昂着头颅,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梁岳泽举起双手,似乎真的成了阶下囚。大雨未停,隔着朦胧的雨幕,杜月林看不清梁岳泽的神情。
  梁岳泽走到离杜月林只有十米的位置,杜月林心中泛起一丝没有由来的恐惧,再次端起微冲,狠狠地盯着梁岳泽。
  “你的对手不是我。”梁岳泽的声音从雨水从穿透而来,带着雨水的凉意和潮湿,“你和金孝全好歹和我合作过,我没能阻止他的死亡,所以更想避免和你反目。”
  杜月林愣住片刻,继而大笑出生,“梁岳泽,梁总,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还敢提金孝全!金孝全是谁杀的,你难道想说是华国的警察?”
  “是我。”梁岳泽叹了口气,“但是谁在我眼皮底下给我挖坑?谁故意让警察来查我?你们吸着我云泉集团的血,又搞出一个‘碧空教’来牵制我,既要又要你们抓到精髓了。”
  杜月林皱眉,下意识想辩驳。
  梁岳泽却抬手,继续道:“金孝全很清楚,只有除掉我,他才能在华国自由发育,是他,是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让我消失,我才不得已选择下下策。我不是没有给他机会。”
  杜月林凝视梁岳泽许久,再次笑了,“那是你和他之间的恩怨,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一直在m国,不参与你们的事,金孝全活着也罢,死了也好,都与我无关。”
  梁岳泽说:“把卜阳运交给我。”
  杜月林挑眉,讽刺道:“你以为你还能和我讲条件?”
  梁岳泽说:“为什么不可以?我得到的情报是他在你手上,啊,你还知道金乌的线索。”
  杜月林笑得更开怀了,“没错。但你似乎还不明白,这些都是陷阱。”
  梁岳泽脸上没有一丝讶异,他平静如常地说:“你的胃口比金孝全更大,报杀父之仇不过是个幌子,你不仅想要华国的市场,还想成为‘量天尺’的真正主宰,送我去金乌的虎口,让我帮你捣烂金乌的肺腑。”
  杜月林唇角逐渐压了下去,蒙面人在她耳边请示是否立即射击,她犹豫片刻,命令雇佣兵放下枪。
  “不管怎么说,卜阳运我是给你准备好了。”杜月林说:“你现在想见见他吗?”
  梁岳泽笑道:“当然。”
  千疮百孔的装甲车拖着老迈的步伐前行,烈焰和鲜血在它的车轮下绵延。绿宝石宫殿戒备森严,从门口到殿内,都是持枪的雇佣兵。梁岳泽身后虽然也跟着亲信,但在这强火力的包围中,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宫殿里神像怪诞而威严,神像的中心,王座空荡荡。不等梁岳泽开口,杜月林已经怒喊道:“卜阳运呢?”
  不久前还在王座上的卜阳运竟是不见了,负责看守的雇佣兵答不上来,绿丽公路上战况吃紧,殿中一片混乱,谁都没有注意到卜阳运是怎么消失的。
  杜月林对着雇佣兵就是一通扫射,血腥当即在宫殿里弥漫。“找!都给我去找!他一定还在!不可能逃到外面去!”
  浓稠的暗红蔓延到梁岳泽脚边,他缓缓退后一步,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不感到失望。
  他的镇定激怒了杜月林,放下的枪再次被抬起,他从密密麻麻的枪口上扫过,视线停在杜月林身上,“一个卜阳运还不足以让我来到这里,他不见了就不见了。我更想要的是金乌的线索。”
  杜月林说:“急什么,我承诺给你的都会给你。”说完,杜月林忽然笑了,“但梁总,你也得有命从我这里离开。”
  梁岳泽说:“我想我们现在更应该联手。”
  杜月林警惕道:“什么意思?”
  “我从东而来,你一路设障,我的人被你消耗得差不多了,你连迫击炮都已经拿出来,可见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梁岳泽坐下,慢悠悠地说:“如果现在警察来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坐收渔人之利?”
  “不可能,我……”杜月林打住,脸上浮起些许不可思议。
  “不可能?但他们已经到节兰地区了。”梁岳泽仿佛事不关己,“你觉得给m国警方一点好处,他们就会帮你挡住华国警方?要我说,真要拖住机动小组和那帮特勤,当初就不该让他们达成这次跨国合作。”
  杜月林瞳孔震荡,立即让蒙面人联系李东池以及蕉榴市的合作者。几分钟后,蒙面人惊慌道:“全都联系不上!”
  梁岳泽摊开手,似乎在说:我说吧。
  杜月林脑海中闪现电光火石,森然寒意爬上她的脊背,她自以为挖了个坑等着梁岳泽,实际上挖坑的是梁岳泽?梁岳泽假意被怒火冲昏头脑,用雇佣兵来消耗她的雇佣兵,实际上早就和华国的警察勾结上,李东池也背叛了她,她才是那个等待着被抓的瓮中之鳖?
  枪声蓦地响起,子弹打在梁岳泽脚边的地板上,弹壳在火花中飞溅,梁岳泽却没有移动一步。
  杜月林棱角分明的脸抽搐几下,五官被暴戾扭曲,她走到梁岳泽身前,看着那张不为所动的脸,一拳挥了过去。
  梁岳泽没能躲开,在重达上百公斤的拳风中被打得飞了出去,狼狈倒地,吐出一口血。他撑起来,还未来得及擦拭,杜月林就像野兽般扑过来,抓住他的防弹服,膝盖迅猛地顶在他的胃上。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杜月林一边单方面殴打一边怒骂道:“这就是你们的计划?以为杀掉我就能端掉‘量天尺’?你们在做梦!我死了又怎样?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找到金乌,你们就在这里给我赔命!”
  梁岳泽终于卡住杜月林的双手,一张口血就喷在她的脸上,她怒目圆睁,梁岳泽在剧痛下浑身发抖,眼神却让她产生了微妙的退缩。
  “永远不可能找到金乌?为什么?”梁岳泽嗓音颤抖,“为什么?金乌到底是谁?他在哪里?”
  杜月林奋起将梁岳泽一脚踹开,枪口抵在梁岳泽头上,喝道:“你还有什么好装的?我现在就一枪毙了你!”
  梁岳泽喘息放缓,尽力平静,“我和警察没有合作,是你想要的太多。”
  杜月林手一顿,死死瞪着梁岳泽,思索他到底有没有撒谎。
  梁岳泽脱力地倒在地上,半闭着眼,“我现在和警察合作还有用吗?我就算协助警察捣毁‘量天尺’,陈争会放过我?与其被抓回去判刑,从此失去自由,还不如在这里当个逍遥的犯罪分子。”
  杜月林咽下一口唾沫,擦掉脸上的血污,“那你怎么知道李东池背叛了我?”
  “他的野心你想象不到,他要当这片大地上的正义使者,从此这里的司法都由他说了算。”梁岳泽挣扎着坐起来,“你以为你利用他牵制华国警方,其实他真正的打算是让华国警察当他的马前卒,能打掉‘量天尺’最好,打不掉,死一波人,华国能忍?再一波人派来,‘量天尺’就完了。我也不过是在蕉榴市有眼线,才知道昨天他们就开始行动了。”
  杜月林更加愤怒,“梁岳泽,你该死!”
  “那谁又该活着?”梁岳泽惨笑两声,“我的弟弟妹妹?我的二叔?”
  杜月林喝道:“我不是金丝岛案的凶手!”
  “是啊,我找的不就是金丝岛案的凶手吗?”梁岳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你用卜阳运、金乌引诱我,他们人呢?交出来,我们都活着离开这里。”
  蒙面人跑向杜月林,带来最新消息,卜阳运还是不见踪影,但绿丽公路另一侧出现了特种车队,极有可能是警察!
  梁岳泽说:“还没下定决心吗?”
  杜月林忽然爆发出笑声,“不,我还有后手!”
  梁岳泽不解地看着她。
  她拍起掌来,响亮的掌声在宫殿里回荡,“韩警官,不用再藏了!”
  梁岳泽眼中掠过一丝惊色,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神像投下诡谲的阴影,犬齿交错,像是绞在一起的利刃。一道人影徐徐出现,亦是全副武装。穿过神像的阴影,他终于走到了光照之处,缓缓抬起下巴,赫然是失踪多时的韩渠!
  梁岳泽注视着韩渠,眼中有浓黑如墨的情绪正在滚动。杜月林一步一步退到韩渠身边,脸上再次浮起笑容,她盯着韩渠,一字一顿地说:“但我的后手不是你的。梁总,你没有想到吧,这个你捡来的警察,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韩渠高大的身躯将杜月林也衬托得十分娇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无声地注视着梁岳泽,仿佛是杜月林忠诚的卫士。
  杜月林站在韩渠的阴影里,“韩警官在,华国警察就不会对我怎么样,华国警察不动我,m国那些废物就不敢。”
  特种车队驶过重重火海,武装直升机的巨型残骸还在熊熊燃烧,残缺的焦尸挂在黑色的钢架上,在气浪中上下起伏。迅疾的枪声从不远处那座绿宝石宫殿中传出,越来越急迫,即将合拢的天地仿佛都为之震荡。
  “准备好了吗?”陈争手持微冲,专注地盯着前方。车里众人皆是做好了战斗准备,经过短暂的休整,鸣寒体力已经恢复七成,稳稳扣上头盔。
  周决踩下油门,从火焰上高速越过,碧玉般精美的建筑中传出一声爆炸,数名雇佣兵装扮的人从坍塌的一角冲了出来。
  李功盛打算跳车追击,陈争一把将他拉住,摇了摇头。此时加入乱战绝不明智,宫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无人知晓。枪战发生在宫殿内,外面这一片堪称辽阔的荒地横七竖八摆着尸体。鸣寒抱着狙击枪爬上车顶,瞄准镜中的世界异常安静,只有枯草和野火在无声地动摇。
  特种车队逼近宫殿,逃窜的雇佣兵形如亡命之徒,不顾一切地开枪扫射。周决和后面几辆车的司机左甩右旋,子弹在车身上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鸣寒和陈争一个在车顶,一个在侧窗,冷静点射,打得雇佣兵丢盔弃甲。
  然而这时,迫击炮却惊天而来,周决大叫一声,疯狂转向,起火的车轮掀起巨尘,高高跃起,冲入路边的荒草,炮弹在公路上砸出巨坑,两辆落在后面的特种车发出凌厉的刹车声。
  鸣寒已经发现了迫击炮,车停稳的一刻,子弹出膛,雇佣兵后仰倒下。
  绿宝石宫殿中,神像在激烈的枪战和爆炸中倒塌,断了几条进出的通道。杜月林靠在坍塌的神像底座,胸口血窟窿豁然大开,她的身前身后全是鲜血,她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滑落,难以置信的目光射向韩渠的背影,而韩渠正走向梁岳泽。
  梁岳泽对她施舍出一个笑容。
  杜月林的生命在梁岳泽讥讽的笑容中消逝,她逐渐呆滞的双目里,最后映出的是卜阳运喘着粗气,双手颤抖握枪的画面。“卜,阳,运……”她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完整的话来,眼前的画面变成扭曲的线条和断裂的光点,她伸向卜阳运的手中途重重落下,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的眼睛仍然睁着。
  时间回到十分钟之前,蒙面人带来警察已经经过绿丽公路的消息,杜月林不能再等,她今后有的是机会重整旗鼓,但击杀梁岳泽的机会不可能再有。
  她举起微冲,向梁岳泽扣动扳机,千钧一发,梁岳泽带进宫殿的两名雇佣兵同时挡在梁岳泽身前,而她身侧的韩渠突然动了,刁钻的掌风劈砍在她的手肘,她右臂顿时像是废了一样酸麻,微冲脱手,抛出三米远。
  枪声陡然在宫殿的各个角落响起,蒙面人仗着人数优势向梁岳泽一方扫射,梁岳泽一改颓势,飞快闪入神像后,抬手就是一枚手雷,雇佣兵在手雷还未爆炸之前精准点射,爆炸威力翻倍,聚集在一起的蒙面人被炸飞,一条手臂当空飞出,堪堪挂在神像的手指上。
  杜月林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韩渠捡走地上的微冲,枪口对准她,她瞠目结舌,忽然看见蒙面人从韩渠后方袭来。机会!她心中惊叫,然而韩渠头都没回,背手就是一枪,蒙面人当即倒在血泊中抽搐。
  乱战顿起,子弹的光线在晦暗的宫殿中穿梭,像一张没有缝隙的网,杜月林的亲卫蒙面人虽然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但被韩渠打乱了阵脚,而梁岳泽身边虽然只有两人,却都是神挡杀神的悍将。
  高耸的神像成了他们的游戏场,一人借着另一人的火力掩护,攀上神像手掌,占领制高点向下狙击,蒙面人仿佛待宰的羔羊,瞬间倒下一片!
  一名蒙面人踩着同伴的尸体,拼命爬向另一座神像,想要抢夺制高点优势,雇佣兵突然扔出汽油弹,狙击枪轰然扣发,火球爆裂,三座神像当即拦腰倒塌,蒙面人被火焰包裹,惨叫着从半空坠落。
  杜月林看着这陡然变化的一切,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抽出手枪,对着韩渠一同乱射,韩渠只是侧了侧身子,就躲开了她的攻击。手枪很快没有子弹,她急着换弹匣,韩渠已经逼至近前。
  “为什么?”杜月林颤声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韩渠还未作答,一枚子弹从杜月林斜后方射来,穿过她的黑色作战服,从心脏中飚出来的热血顿时浸染上她的胸膛。
  韩渠看向枪声的来处,只见消失的卜阳运不知从哪里捡到一把轻步,据枪的姿势有些滑稽,但这一枪却准确无误命中了他想要杀死的人。
  杜月林身体僵直,心脏被子弹打穿的剧痛没顶,但此时她却似乎感觉不到,她缓缓转过身,看到卜阳运,眼睛顿时瞪得如铜铃般大。她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但鲜血先于咒骂,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
  卜阳运双眼血红,疯了一样连续扣动扳机,发颤的声音和枪声响彻宫殿,“拿我当诱饵,拿我当炮灰!出息了你!当年是谁帮你和你妈?老子和‘量天尺’斗的时候,你他妈还在抓糖鸡屎吃!”
  子弹不断穿过杜月林的身体,她不住后退,直到力竭靠在神像底座上,卜阳运躬着背,像一头警惕万分的鬣狗,要不是手中的轻步子弹打光了,这场泄愤般的射击不会就此停下。
  血源源不断从杜月林口中涌出,她不想死,她的野心还没有达成,她要借卜阳运和韩渠干掉梁岳泽,她要利用警察干掉金乌,她要取代金乌,成为“量天尺”真正的主宰,她……
  “她死了。”韩渠淡漠地对梁岳泽说。
  宫殿外,杜月林的迫击炮已经被捣毁,警察几乎将这座封建时代的艺术品包围,宫殿内,所剩不多的蒙面人还在苟延残喘,随时准备反扑。
  卜阳运发出“嚯嚯嚯”的喘息,仿佛战场上的捡漏奇兵,捡起杜月林那把被韩渠打飞的微冲,这次,他的枪口对准梁岳泽。
  梁岳泽微微眯起眼。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韩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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