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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会煮咖啡,每天早餐时咖啡是必不可少的。我喜欢在餐桌上,看他左右手分别拿着牛奶壶和咖啡壶,将壶中完全不同颜色的两种液体同时注入咖啡杯。咖啡的褐色、牛奶的白色,在杯中交融,缠绵。
  他居然改掉了我喝酸奶的习惯。
  “你会做Irish coffee吗?”早餐的时候,我问他。你为我做过那么多种咖啡,我偏偏问起你没有完成的这一种。也许只是为弥补我心里的遗憾。
  “当然。”他的脸上有一点得意,“我以前开过咖啡馆。”
  我低头笑笑。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看来我是注定和一个会做咖啡的男人纠缠了。
  他在巴黎和上海之间来去。机票见证了他和我的感情,渐渐情浓。
  就像你属于顾晓佳那样,他会是属于我的Joe吗?靠在窗台,手中捧着他为我做的Black coffee,眺望着你的方向。
  只有Black coffee,他和你一样,改变不了。
  八月,酷暑骄阳,异常地热。
  下班后,我回家换了一套黑色的真丝礼服,匆匆赶到大剧院旁边的马克西姆餐厅。说实话,若不是他约我,我是决不会踏足这种高档到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金碧辉煌,摆设精美,侍者为我拉开门的瞬间,我倒吸口气。还是KFC平易近人。
  这顿法国大餐我吃得战战兢兢。不仅担心拿错了刀叉的次序,连放下的时候也尽量小心不发出声音。在他面前,我第一次谨慎得不像我自己。
  他居然敢笑,我瞪了他一眼。这个老外,竟是个中国通。所以对外国人来说很不习惯的筷子,他也用的得心应手。
  岂有此理!我暗暗想着有什么可以让他出糗的事情。
  “对不起,失陪一下。”他放下餐巾,站了起来。
  他去洗手间,我一个人坐着。平时在饭店会四下张望,可这是马克西姆。我只想皮埃尔快回来,能早点结账离开。
  “小姐,你的咖啡。”侍者托着托盘站在我侧后方。
  “我没……”我的话音消失在咖啡端上桌的刹那。
  精致的咖啡杯,本身就是美的享受。杯中雪白的鲜奶油,一朵鲜艳的红玫瑰悬浮在奶油上。白与红的对比,美丽绝伦。
  玫瑰上,一枚晶亮的钻戒闪烁着璀璨的光华。
  我抬头,他站在我面前。
  “咖啡,是你做的?”心跳飞快,我的声音在空气中发颤。
  “是。”众目睽睽,他单膝跪地,“Joy,do you marry me?”
  在马克西姆,在一杯红玫瑰咖啡面前,在这样一双热切的蓝眼睛注视下,我忘了拒绝这个单词怎么发音。
  “Yes,I do.”我再一次相信男人给我的承诺。
  周围的人鼓起掌来,仿佛电影中的情节在真实的世界实现。皮埃尔亲吻我的时刻,我想这个世上大多数人还是坚信真爱至上。
  今年夏天上海不正常地酷热,欧洲同样是热浪逼人。公司突然有事,他只能结束休假回去。
  我去浦东机场送别他。皮埃尔抱了抱我,他说“我在巴黎等你”。深情的蓝眼睛满是离情别绪,我猜如果我开口要他留下,他一定愿意扔下公司。
  我笑笑,给他一个Goodbye kiss。
  我一个人在家整理行装。白天我递交了辞呈,一向吝于表达感情的老板居然依依不舍,极力称赞我是勤奋能干的好员工。我和众位同事惜别,离别之前我们放下了恩恩怨怨。
  影视公司那里,我前几天去结了账。平时被我暗地里骂了很多回的老板知道我不再写电视剧后,万分遗憾地表示要再找一个如我这般心有灵犀的合作伙伴是多么困难。我偷笑,表面上客客气气也抱憾了两句。
  我写完了给报纸专栏的最后一篇稿。Chris先恭喜我找到了真爱,然后吞吞吐吐说读者都想了解Joy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老编就想请我最后能写写自己的感情故事。我本来不想答应,但一想到马上就要走了,写写也无妨。
  我在上海的一切都将结束,我要到巴黎开始新的生活。这里所有的东西,我不得不全部放下。就让专栏里最后一个感情故事,见证我人生的中转吧。
  闷热的夜晚,没有一丝风。我走到你的咖啡屋时,已是一身汗。
  临近午夜,你还没关门。那盏灯亮着,它照亮过我的人生,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看着它。今夜我来,却是为了告别。
  看到我,你的神情略略有些喜悦。我已许久不来,我的生活中有了另一个做咖啡的男人。
  “好久不见。”你放下擦到一半的杯子,对着我微笑。
  冷气吹散了身上的暑意,我想起第一次走进这里的夜晚。春寒料峭,里面却是温暖的。
  你营造的世界和外面总是不同。我笑了起来。
  “Black coffee?”你转身取咖啡罐。
  “等等。”我没有坐下,站在吧台外看着你,“这一次,让我为你煮一杯咖啡。”
  我的手搁在桌上,手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闪耀。你看了看我的手,再看了看我。
  “好。”你低头,找出了我需要的器具——酒精灯、威士忌、砂糖罐。“Irish coffee,可以吗?”
  “Sure.”我仰头笑了。你我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我们交换位置,我走进吧台。
  我举高爱尔兰咖啡的专用杯,开始倒威士忌。微微眯起眼看着底下的金线,像高中化学做酸碱滴定那么专注。
  威士忌的凹液面刚好切齐底下的金线,我嘘了口气。
  你坐在我常坐的位子上,含笑看着我的动作。
  将咖啡杯以四十五度角斜靠着杯架,我加了两匙褐色砂糖进去,点燃了酒精灯。
  我旋转着杯子,使它受热均匀。褐色的晶体慢慢融化。皮埃尔说烤杯的火候很重要,要在杯中的威士忌即将燃烧前移走杯子。
  我熄掉酒精灯,倒入咖啡壶中刚刚煮好的热曼特宁咖啡。
  咖啡不能超过杯子上方的第二条金线。我又一次像实验考试那么紧张。
  OK,一切顺利。我放下杯子,舒了口气。
  “冰箱里还有鲜奶油。”你提醒我尚有最后一步。
  我笑着点点头:“我不会忘记。”打开冰箱门,我取出鲜奶油打到发泡,然后缓缓倒在咖啡上。
  穿过厚厚的冰凉的鲜奶油,滚热的咖啡便不会烫嘴。我找到纸杯垫,将咖啡杯放上去,推到你面前。
  “先生,你的First order。”我微笑着放下手,“Irish coffee.”
  “谢谢。”你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味道很好。咖啡和威士忌融合得天衣无缝。”
  Irish coffee最早出现于达布尔,其后盛行旧金山,最后风靡全世界。传说是一个酒保为了他暗恋的女孩特意制作。我相信这个故事真实存在。爱情,能让我们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或许有一天,我也会为你创作出一种咖啡?
  我抽出一张纸巾,倾身向前擦去你唇上沾到的奶油。“Joe,我在巴黎等你的Last order。”
  “巴黎?”你没动,看我的目光中有一丝伤感,“那么远。”
  “不可能每天都有一个浪漫有钱的法国帅哥向你求婚的。”我笑起来,“所以我没拒绝。”
  “是啊。”你也笑了,“换作我,我也不会拒绝的。”
  这样自嘲的玩笑我们太熟悉了。过去数不清的夜晚,天天都会发生。以后呢?在我的回忆里慢慢发酵,最后化作思念吗?
  “有一首歌叫《Till we meet again》,”我哼了两句,“是我读书时放的一部英国片的主题歌。”
  “中文译名叫《待到重逢时》。”和你聊天真的非常开心。每个话题我们都能产生共鸣。
  “重逢,一个很美好的词汇,代表无限的希望。”我呢喃,凝视着你的眼睛,“如果有一天你到巴黎去,看到一家叫‘幻影’的咖啡馆,请你千万要推门进来。”
  “我会记得。”你凝视着我,悲伤的笑容。你也舍不得我,是不是?
  “我等着你,”我顿了顿,“和顾晓佳一起。”这一刻,我多希望我们都能自私一次。可是不行,她躺在医院里,你的爱是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眷恋。
  顾晓佳的油画挂在墙上,我看到画里深藏的爱。
  “好,我们会一起来。”你郑重地点头。
  如果今夜你开口让我不要去法国,也许我会留下。可惜到最后,你仍旧不给我一丝犹豫的机会。
  “你以后还会不会为别人做Black coffee?”我转过身,看着橱窗里贴着“蓝山”标签的咖啡罐。
  “当然会。顾客就是上帝。”你不会为了哄我开心而撒谎,那样就不是你了。玻璃橱窗映出你的表情,我看到了真真切切的一抹痛。“但是我不会再说‘Black coffee太苦,我看着不忍心’了。”
  够了,Joe,足够了!
  我走出吧台,若无其事站在你面前。你也平复了情绪,看着我淡淡微笑。
  “我的英文名字叫Joy,和你只相差一个字母。”
  “很巧。”你的脸上闪过惋惜,遗憾。我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样。
  巧合的又何止这个?从相逢到今夜,上天给了我们无数机缘。
  “认识你,只是老天为了证明世上还有信守承诺的男人。”我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乔墨笑,下辈子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擦肩而过?”
  你给了我一个拥抱。我闻着你身上Kenzo的味道,深深呼吸。
  “Joy,珍重。”你向我告别。
  我们分开,我向着门口倒退,我的目光停留在你身上,不忍离去。
  有人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这一世,我要把你的样子永远记在眼前。
  “Goodbye,Joe.”我没用Farewell。
  我想和你再见,若不能今生,我但求来世。
  10 Memory
  “乔墨笑爱顾晓佳,一生一世。”
  晓佳,你还记得吧?
  我叫乔墨笑。墨笑的意思是见笔墨就笑,父亲当年给我起名,希望我能学有所成。可是这个名字太过书面化,所以认识我的人通常叫我Joe。
  我三十岁,职业是眼下众多白领心仪的SOHO。白天,我在家做动画设计,收入不菲。下午六点,我的咖啡屋开门营业,生意兴隆。
  我单身,住两房一厅,开一辆红色Polo。
  很多人都会羡慕我的生活。他们在为生存忙碌,在为感情烦恼,而这些问题我看来都没有。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享受的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任何时刻,我都愿意和羡慕我的人交换。可惜人生,永远无法交换。
  每个星期一,我都会去医院。我最爱的你躺在神经外科的监护病房,你的灵魂还在黑暗中游荡,不知哪一天能回到现实。
  两年了,我看着你渐渐苍白,浮肿,失去原先美丽健康的模样。手术后你徘徊在生死边缘,是我一次次召唤来医生将你救活。我知道你一定怨恨我不让你痛痛快快地走,我也知道只要切断连接你生命的任一条管道我们就都能解脱,我舍不得。
  我爱你,晓佳。从我决定听你的话一生微笑那一刻起,我的人生,注定属于顾晓佳这个名字了。
  十年前,我二十岁,遇到十八岁的你。
  九月开学,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斑驳地洒在来报到的新生身上。我大学二年级,被导师叫来负责接待新生。
  说是接待新生,其实是帮忙搬运行李。不过理工科的女生很少,真正需要我们这些学长出手援助的机会并不多。十年前的我们信奉亲历亲为,哪里能和如今四体不勤的“小皇帝”们相提并论,再说堂堂大男人也不好意思让别人来搬自己的行李。所以我悠闲地坐在长椅上,看人来人往。
  我不与人深交,个性说好听是内向,难听一点便是孤僻。我对那些一呼百应的风云人物有小小的羡慕,但转过头我还是一如既往。在欢乐的人群中我选择冷眼旁观,我清醒地知道盛宴之后,是灯火寥落的孤单。
  我一直是理智的人,克制,低调,难以接近。
  周围的人声鼎沸让我厌烦,我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你。
  “学长,美术系报到的地方在哪里?”你站在我面前,短短的头发,亮晶晶的眼睛,脸颊上有两朵剧烈运动后的红晕。让我眩惑的并非这些,而是你的笑容。
  你微笑着,照在你脸上的阳光更加闪亮。
  “我带你去吧。”不知为何,我脱口而出,尽管你并非我们系的新生。
  你很高兴,转身冲着身后拖着大包小包的一对中年夫妻大叫“爸爸妈妈,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学长”。挺长的一句话,你一口气喊完,还能回头顺便再加上一句“谢谢你,学长”。
  可爱的女生。我知道自己笑起来并不好看,所以克制着没有笑。
  我帮忙提着你的行李陪你走到美术系报到。我们走得较快,你的父母在十步外跟着。你很开朗,叽叽喳喳告诉我你叫顾晓佳。
  “照顾的顾,拂晓的晓,佳宝芒果的佳。”你这么介绍自己。那时候这个牌子的蜜饯非常流行。
  前两个还好,听到最后一句我忍不住放声大笑了。有趣的女生,可能还爱吃零食。
  “学长,你原来会笑啊。”你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恍然大悟般,“我还以为上帝忘了给你安装笑神经呢。”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你。
  “是奉承你很酷,学长。”你“啪”一个立正,俏皮地回答。
  你就这么闯进了我心里,再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我向来不是积极主动的人。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在哪个系,却一直没有去找你。
  这个校园说大不大,但如果不刻意去打听,想偶遇一个人也并不容易。
  我再次看到你是三个月后,天寒地冻的十二月了。十年前的上海不像现在,入冬的日期一年比一年迟。
  那天在食堂,你端着热气腾腾的粥走到餐桌边一个男生面前。那人我认识,是美术系足球队的前锋。
  他相当不耐烦的样子,边骂你边自顾自吃完早点,然后扔下饭碗起身走人。
  我食不知味。想不到三个月不见,你有了男朋友不算,还受尽委屈。
  你收拾了饭碗走到外面水池去洗碗,我走出温暖的食堂,来到你身边。
  你的手被冰冷的自来水冻得通红。我生气了,不知道怒气从何而来。
  我夺下你的饭碗,你吃惊地看着我。
  “学长?”
  我不吭声,沉默地洗完我和你的饭碗,递给你。
  “谢谢你,学长。”你慌忙道谢,伸手准备接。
  “有必要爱得那么委屈吗?”我淡然地问。天知道看到你不再笑的脸庞,我有多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
  你变了脸色,劈手夺下我递给你的饭碗。“学长,那是我自己的事。”你气呼呼地说完,转身离去。
  报到那天,我把你带到美术系的摊位后就匆忙离开了,我没告诉你自己的名字。那时候我把你当作萍水相逢的路人,我不喜欢为了陌生人浪费时间。可是毫无理由的愤怒让我认清了一件事,我喜欢你——顾晓佳!
  或许就是在空气中隐隐浮着桂花香的季节,我看到你脸上让阳光失色的笑容。大学里的爱情轻松简单,感情比理智行动速度更快。我还没来得及了解你,心中的堡垒便已失守。
  十年后的今天,报纸上情感专栏的作者写道:现代都市的成熟男女,绝大多数用理智在谈恋爱,所以易守难攻。我想这个叫Joy的人,或许也曾经为爱情冲动过。能分析别人的感情,这个人的理智一定千锤百炼了。
  我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是你喜欢的美式拿铁。咖啡、牛奶和奶泡的比例是1 ∶ 2 ∶ 1。你一定不敢相信,对咖啡敬而远之的我,现在开了一家咖啡店。
  很多事情,悄悄地在改变。你的妹妹晓薇,当年高考前紧张到睡不着的女孩,差点直升硕士。她放弃了机会,让给了别人。那天晓薇来找我,她说要尽快找到工作好让父母少一点担心。
  她看看墙上你留给我的画,然后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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