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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克思主义”。然而,这只是半截马克思主义,还有更重要的后半截,却被“主观主义宗派主义的大师”们忘记了。这后半截应该是:在认识这必然性以后,我们就须要以战斗的布尔塞维克能动性,去防止黑暗底产生,削减黑暗底滋长,最大限度地发挥意识对存在的反作用。要想在今天,把我们阵营里一切黑暗消灭净尽,这是不可能的;但把黑暗削减至最小限度,却不但可能,而且必要。可是,“大师”们不惟不曾强调这一点,而且很少提到这一点。他们只指出“必然性”就睡觉去了。 其实,不仅睡觉而已。在“必然性”底借口之下,“大师”们对自己也就很宽容了。他们在睡梦中对自己温情地说:同志,你也是从旧社会里出来的呀,你灵魂中有一点小小黑暗,那是必然的事,别脸红吧。 于是,我们在那儿间接助长黑暗,甚至直接制造黑暗! 在“必然性”底“理论”之后,有一种“民族形式”的“理论”叫做“天塌不下来”。是的,天是不会塌下来的。可是,我们底工作和事业,是否因为“天塌不下来”就不受损失呢?这一层“大师”们的脑子绝少想到甚至从未想到。如果让这“必然性”“必然”地发展下去,则天——革命事业的天——是“必然”要塌下来的。别那么安心吧。 与此相关的还有一种叫做“小事情”的“理论”。你批评他,他说你不应该注意“小事情”。有的“大师”甚至说,“妈的个×,女同志好注意小事情,现在男同志也好注意小事情!”是呀,在延安,大概不会出什么叛党叛国的大事情的,但每个人做人行事的小事情,都有的在那儿帮助光明,有的在那儿帮助黑暗。而“大人物”生活中的“小事情”,更足以在人们心里或是唤起温暖,或是引起寂寞。 四 平均主义与等级制度 听说,曾有某同志用与这同样的题目,在他本机关底墙报上写文章,结果被该机关“首长”批评打击,致陷于半狂状态。我希望这是传闻失实。但连稚弱的小鬼都确凿曾有疯狂的,则大人之疯狂,恐怕也不是不会有的事。虽然我也自觉神经不像有些人那么“健康”,但自信还有着足够的生命,在任何情形下都不至陷于疯狂,所以,敢继某同志之后,也来谈平均主义与等级制度。 共产主义不是平均主义(而且我们今天也不是在进行共产主义革命),这不需要我来做八股,因为,我敢保证,没有半个伙伕(我不敢写“炊事员”,因为我觉得这有些讽刺画意味;但与他们谈话时,我底理性和良心却叫我永远以最温和的语调称呼他们“炊事员同志”——多么可怜的一点温暖呵!)会妄想与“首长”过同样的生活。谈到等级制度,问题就稍微麻烦一点。 一种人说:我们延安并没有等级制度;这不合事实,因为它实际存在着。另一种人说:是的,我们有等级制度,但它是合理的。这就需要大家用脑子想一想。 说等级制度是合理的人,大约有以下几种道理:一、根据“各尽所能,各取所值”的原则,负责任更大的人应该多享受一点;二、三三制政府不久就要实行薪给制,待遇自然有等差;三、苏联也有等级制。 这些理由,我认为都有商量余地。关于一,我们今天还在艰难困苦的革命过程中,大家都是拖着困惫的驱体支撑着煎熬,许许多多人都失去了最可宝贵的健康,因此无论谁,似乎都还谈不到“取值”和“享受”;相反,负责任更大的人,倒更应该表现与下层同甘苦(这倒是真正应该发扬的民族美德)的精神,使下层对他有衷心的爱,这才能产生真正的铁一般的团结。当然,对于那些健康上需要特殊优待的重要负责者,予以特殊的优待是合理的而且是必要的。一般负轻重要责任者,也可略予优待。关于二,三三制政府的薪给制,也不应有太大的等差,对非党人员可稍优待,党员还是应该保持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以感动更多的党外人士来与我们合作。关于三,恕我冒昧,我请这种“言必称希腊”的“大师”闭嘴。 我并非平均主义者,但衣分三色,食分五等,却实在不见得必要与合理——尤其是在衣服问题上(笔者自己是所谓“干部服小厨房”阶层,葡萄并不酸)一切应该依合理与必要的原则来解决。如果一方面害病的同志喝不到一口面汤,青年学生一天只得到两餐稀粥(在问到是否吃得饱的时候,党员还得起模范作用回答:吃得饱!),另一方面有些颇为健康的“大人物”,作非常不必要不合理的“享受”,以致下对上感觉他们是异类,对他们不惟没有爱,而且——这是叫人想来不能不有些“不安”的。 老是讲“爱”,讲“温暖”,也许是“小资产阶级感情作用”吧?听候批判。 3月17日 ●(原载1942年3月13、23日延安《解放日报》“文艺”副刊)
  【宇慧编后按:今天读来,这篇杂文毫无惊人之处,然而在当年它却曾使一位迂直的文人被受重创,乃至殒命。呜呼,是否该埋怨生不逢时?那么该生在什么时候呢?但愿今天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宇慧文学视界”编辑整理】
  在其香居茶馆里 沙汀
  坐在其香居茶馆里联保主任方治国,当他看见正从东头走来,嘴里照例扰嚷不休的邢幺吵吵的时候,简直立刻冷了半截,觉得身子快要坐不稳了。 使他发生这种异状的原因是:为了种种胡涂措施,目前他正处在全镇市民的围攻当中,这是一;其次,幺吵吵的第二个儿子,因为缓役了四次,又从不出半文钱壮丁费,好多人讲困话了;加之,新县长又宣布了要认真整顿“役政”,于是他就赶紧上了封密告,而在三天前被兵役科捉进城了。 而最为重要的还在这里:正如全市市民批评的那样,幺吵吵是个不忌生冷的人,甚么话他都嘴一张就说了,不管你受得住受不住。就是联保主任的令尊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对他那张嘴感到头痛。因为尽管幺吵吵本人并不可怕,他的大哥可是全县极有威望的耆宿,他的舅子是财务委员,县政上的活跃分子,都是很不好沾惹的。 幺吵吵终于一路吵过来了。这是那种精力充足,对这世界上任何物事都采取一种毫不在意的态度的典型男性。他时常打起哈哈在茶馆里自白道:“老子这张嘴么,就这样:说是要说的,吃也是要吃的;说够了回去两杯甜酒一喝,倒下去就睡!… ” 现在,幺吵吵一面跨上其香居的阶沿,拖了把圈椅坐下,一面直着嗓子,干笑着嚷叫道: “嗨,对!看阳沟里还把船翻了么!… ” 他所参加的那张茶桌已经有三个茶客,全是熟人:十年前当过视学的俞视学;前征收局的管帐,现在靠着利金生活的黄光锐;会文纸店的老板汪世模汪二。 他们大家,以及旁的茶客,都向他打着招呼: “坐上来好吧,”俞视学客气道,“这里要舒服些。” “我要那么舒服做甚么哇?”出乎意外,幺吵吵横着眼睛嚷道,“你知道么,我坐上席会头昏的,——没有那个资格!… ” 本份人的视学禁不住红起脸来。但他随即猜出来幺吵吵是针对着联保主任说的,因为当他嚷叫的时候,视学看见他充满恶意地瞥了一眼坐在后面首席上的方治国。 除却联保主任,那张桌子还坐得有张三监爷。人们都说他是方治国的军师,实际上,他可只能跟主任坐坐酒馆,在紧要关头进点不着边际的忠告。但这并不特别,他原是对甚么事都关心的,而往往忽略了自己。他的老婆孩子经常在家里挨饿,他却很少管顾。 同监爷对面坐着的是黄毛牛肉,正在吞服一种秘制的戒烟丸药。他是主任的重要助手;虽然并无多少才干,惟一的本领就是毫无顾忌。“现在的事你管那么多做甚么哇?”他常常这么说,“拿得到手的就拿!” 毛牛肉应付这世界上一切经常使人大惊小怪的事变,只有一种态度:装做不懂。 “你不要管他的,发神经!”他小声向主任建议。 “这回子把蜂窝戳破了。”主任方治国苦笑说。 “我看要赶紧‘缝’啊!”捧着暗淡无光的黄铜烟袋,监爷皱着脸沉吟道,“另外找一个人去‘抵’怎样?” “已经来不及了呀。”主任叹口气说。 “管他做甚么呵!”毛牛肉眨眼而且努嘴,“是他妈个火炮性子。” 这时候,幺吵吵已经拍着桌子,放开嗓子在叫嚷了。但是他的战术依然仃留在第一阶段,即并不指出被攻击的人的姓名,只是隐射着对方,正象一通没头没脑的谩骂那样。 “搞到我名下来了!”他显得做作地打了一串哈哈,“好得很!老子今天就要看他是甚么东西做出来的:人吗?狗吗?你们见过狗起草么,嗨,那才有趣!… ” 于是他又比又说地形容起来了。虽然已经蓄了十年上下的胡子,幺吵吵的粗鲁话可是越来越多。“许多闲着无事的人,有时候甚至故意挑弄他说下流话。他的所谓”狗“,是指他的仇人方治国说的,因为主任药外祖父曾经当过衙役,而这又正是方府上下人等最大的忌讳。 因为他形容得太恶俗了,俞视学插嘴道: ”少造点口孽呵!有道理讲得清的“ ”我有啥道里哇!“幺吵吵忽然板起脸嚷道,”有道理,我也早当了什么主任了。两眼墨黑,见钱就拿!“ ”吓,邢表叔!… “ 气得脸青面黑的身材瘦小的主任,一下子忍不往站起来了。 ”吓,邢表叔!他重复说:“你说话要负责啊!” “甚么叫做负责哇?我就不懂!表叔!”幺吵吵模拟着主任的声调,这惹得大家忍不住笑起来,“你认错人了!认真是你表叔,你也不吃我了!” “对,对栽栽栽我吃你!”主任解嘲地说,一面坐了下去。 “不是吗?”幺吵吵拍了一巴掌桌了,嗓子更加高了,“兵役科的人亲自对我老大说的!你的报告真做得好呢。我今天倒要看你长的几个卵子!……” 幺吵吵一个劲说下去。而他愈来愈加觉得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平日的瞎吵瞎闹,完全为了个痛快;他认真感觉到忿激了。 他十分相信,要是一年半以前,他是用不着这么样着急的,事情好办得很。只需给他大哥一个通知,他的老二就会自自由由走回来的。因为以往抽丁,象他这种家庭一直就没人中过签。但是现在情形已经两样,一切要照规矩办了。而最为严重的,是他的老二已经抓进城了。 他已经派了他的老大进城,而带回来的口信,更加证明他的忧虑不是没有根据。因为那捎信人说,新县长是认真要整顿兵役的,她几个有钱有势的青年人都偷跑了;有的成天躲在家里。幺吵吵的大哥已经试探过两次,但他认为情形险恶。额外那捎信人又说,壮丁就快要送进省了。 凡是邢大老爷都感觉棘手的事,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的老二只有当炮灰了。 “你怕我是聋子吧,”幺吵吵简直在咆哮了,“去年蒋家寡母子的儿子五百,你放了;陈二靴子两百,你也放了!你比土匪头儿肖大个子还要厉害。钱也拿了,脑袋也保住了,——老子也有钱的,你要张一张嘴呀?” “说话要负责啊!邢么老爷!… ” 主任又出马了,而且现出假装的笑容。 主任是一个胡涂而胆怯的人。胆怯,因为他太有钱了;而在这个边野地区,他又从来没有摸过枪炮。这地区是几乎每个人都能来两手的,还有人靠着它维持生计。好些年前。因为预征大多,许多人怕当公事,于是联保主任这个头衔忽然落在他头上了,弄得一批老实人莫名其妙。 联保主任很清楚这是实力派的阴谋,然而,一向忍气吞声的日子驱使使他接受了这个挑战。他起初老是垫钱,但后来他尝到甜头了:回扣、黑粮,等等。并且,当他走进茶馆的时候,招呼茶钱的声音也来得响亮。而在三年以前,他的大门上已经有了一道县长颁赠的匾额: 尽瘁桑梓 但是,不管怎样,正象他自己感觉到的一般,在这回龙镇,还是有人压住他的。他现在多少有点失悔自己做了胡涂事情;但他佯笑着,满不在意似地接着说道: “你发气做啥啊,都不是外人!… ” 你也知道不是外人么?“幺吵吵反问,但又并不等候回答,一直嚷叫下去道,”你既知道不是外人,就不该搞我了,告我的密了!“ ”我只问你一句!… “ 联保主任又一下站起来了,而他的笑容更加充满一种讨好的意味。 ”你说一句就是了!“他接着说,”兵役科甚么人告诉你的?“ ”总有那个人呀,“幺吵吵冷笑说。”象还是谣言呢!“ ”不是!你要告诉我甚么人说的啦。“联保主任说,态度装得异常诚恳。 因为看见幺吵吵松了劲,他察觉出可以说理的机会到了。于是就势坐向俞视学侧面去,赌咒发誓地分辩起来,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做出这样胆大胡徐的事情来的! 他坐下,故意不注意幺吵吵,仿佛视学他们倒是他的对手。 ”你们想吧。“他说。摊开手臂,蹙着瘦瘦的铁青的脸蛋,”我姓方的是吃饭长大的呀!并且,我一定要抓他的人做啥呢?难道‘委员长’会赏我个状元当么?没讲的话,这街上的事,一向糊得圆我总是糊的!“ ”你才会糊!“幺吵吵叹着气抵了一句。 ”那总是我吹牛啊!“联保主任无可奈何地辩解说,瞥了一眼他的对手,”别的不讲,就拿救国公债说吧,别人写的多少,你又写的多少?“ 他随又把嘴凑近视学的耳朵边呻唤道: ”连丁八字都是五百元呀!“ 联保主任表演得如此精采,这不是没原因的,他想充分显示出事情的重要性,和他对待幺吵吵的一件苦心。同时,他发觉着热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几乎街都快扎断了,漏出风声太不光采,而且容易引起纠纷。 大约视学相信了他的话,或者被他的态度感动了,兼之又是出名的好好先生,因此他斯斯文文地扫了扫喉咙,开始劝解起幺吵吵来。 ”么哥!我看这样啊:人不抓,已经抓了,横竖是为国家,… “ ”这你才会说!“幺吵吵一下撑起来了,目虚起眼睛问学道,”这样会说,你那么一大堆,怎么不挑一个送起去呢?“ 视学满脸通红,故意勾下脑袋喝茶去了。 ”好!我两个讲通了!“幺吵吵重又坐了下去,接着满脸怒气嚷道,”没有发生过娃娃当然会说生娃娃很舒服!今天怎么把你个好好先生遇到了啊:冬瓜做不做得甑子?做得。蒸垮了呢?那是要垮呀,——你个老哥子真是!“ 他的形容引来一片笑声,他自己却并不笑,他把他那结结实实的身子移动了一下,抹抹胡子,又把袖头两挽,理直气壮地宣告道: ”闲话少讲!方大主任,说不清楚你今天走不掉的!“ ”好呀!“主任应声道,一面懒懒退还原地方去,”回龙镇只有这样大一个地方哩,我会往哪里跑?就要跑也跑不脱的。“ 联保主任的声调和表情照例带着一种嘲笑的意味,至于是嘲笑自己,或者嘲笑对方,那就要凭你猜了。他是经常凭借了这点武器来掩护自已的;而且经常弄得顽强的敌手哭笑不得。人们一般都叫他做软硬人;碰见老虎他是绵羊,如果对方是绵羊呢,他又变成了老虎了。 当他回到原位的时候,毛牛肉一面吞服着戒烟丸,生气道: ”我白还懒得答呢,你就让他吵去!“ ”不行不行,“监爷意味深长地说,”事情不同了。“ 监爷一直这样坚持自己的意见,是颇有理由的。因为他确信这镇上正在对准联保主任进行一种大规模的控告,而邢大老爷,那位全县知名的绅耆,可以使这控告成为事实,也可以打消它。这也就是说,现在联络邢家是个必要措施。何况谁知道新县长是怎样一副脾气的人呢! 这时候,茶堂里的来客已增多了。连平时懒于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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