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秋道：“有什么是需要我知道的吗？”</br></br> 郁阳泽道：“没有。”</br></br> 需要顾盟主知道的事，顾千秋已经都知道了，剩下的，就都是些鸡零狗碎了。</br></br> 郁阳泽并不想把这些事说给他听。</br></br> 顾千秋微微颔首示意，他身上累得很，不想起身，就拿郁阳泽当了人形枕头，靠着小孩儿叹气：“哎……”</br></br> 今日事情发展成这样，真是他始料未及。</br></br> 但凡他的修为再少恢复一些。</br></br> 但凡仇人再多来几个。</br></br> 但凡老仇没带着离恨楼来给他找场子。</br></br> 但凡命那傻.逼也来了现场。</br></br> 后果完全不堪设想。</br></br> 说不定，就不光是同悲盟孤妍、洗尘的牺牲了，连他姓顾的也要折在这里。</br></br> 到时候天道倾覆，血海翻涌。</br></br> 谁来替剩下的、无辜的、没有本事的人开口说话？</br></br> “……师父。”郁阳泽反过来，将顾千秋搂在怀里，轻轻松松地亲吻他的发顶。</br></br> 只可惜，笨嘴拙舌，说不出其他的话。</br></br> 但好在顾千秋也不是需要他长篇大论的那种人，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br></br> 两个人缩在一起，彼此的体温暖暖。</br></br> 月光静悄悄的。</br></br> 另一边，月色也落在孤妍山上。</br></br> 逄从君的棺椁还没下葬，山上只要还能下床的弟子，全部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br></br> 烛火幽幽地点燃着冷色的月光。</br></br> 一言不发，皆是一言不发。</br></br> 只有最轻的风，偶尔会卷起灵堂中的招魂幡，白色的卷起来，能看出千变万化的形状。</br></br> 秋珂跪在最前面，三步之外，可触棺椁。</br></br> 而按规矩，殷凝月入门最晚，本应跪在弟子的最末端。</br></br> 但秋珂此时心绪起伏，不愿意让她远离半步，不然神思气短、心烦意乱，她一阻止，没人敢让殷凝月跪到最后去。</br></br> 所以，殷凝月就在秋珂右侧后半米。</br></br> 满堂的烛火，却很奇怪的、照不亮她们所有人的表情，亮堂堂之中，偶有呜咽。</br></br> 午夜时分，秋珂率先站了起来。</br></br> “都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守就可以了。”</br></br> 其实，按照修真界的惯例，青山就是埋骨地、死在哪里算哪里，仙人嘛，登高下海，都不在乎生死了，哪里还会在乎皮囊？</br></br> 只是，大多数人都还只是苦行的修者，成不了断情绝于的真仙。</br></br> 有人低声道：“我们都是自愿的。”</br></br> 秋珂没忍住笑了：“你们当然都是自愿的，因为我也没逼任何人啊。只是，修真界如今风云突变、日新月异，英杰殿马上建成。我不希望在座的任何一位，因为伤势不好这种缘故，而命丧黄泉。——好了，不必多说，回去该养伤的养伤，该休息的休息，散了！”</br></br> 之前她说话，也许还有人敢唱反调。</br></br> 但现在顾盟主亲授的孤妍小印，就算不拿出来，也足以在每个人心中，有不可撼动的分量。</br></br> 人群逐渐散去，灵堂寂静。</br></br> 就剩下殷凝月还站在原地，不远处。</br></br> 秋珂跟她说话，总是要温和三分的：“你也回去休息吧。”</br></br> 殷凝月说道：“我陪你吧。”</br></br> 灵堂内，棺椁沉重，蜡烛飘摇。</br></br> 两人一齐走到外面，满目的青山和植被，已经在离恨楼弟子的帮助下，大致恢复了往日的模样。</br></br> 而至于剩下的细节，不必管它，当时间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岁月会将缝隙填满的。</br></br> 夜风清凉，两人迎风站了好久。</br></br> 秋珂忽然笑了一下，似乎想像寻常一样说两句俏皮话，但又觉得笑容弧度不太对，调整了一下，还是没能满意如愿，遂有些恼。</br></br> 殷凝月温声道：“不必如此。”</br></br> 秋珂一顿，接着就叹了口长气：“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br></br> 殷凝月也无言以对，只能叹气。</br></br> 然后，就在这山巅的夜风中，两个孤独悲伤的人相拥在一起，柔软的身体贴近，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br></br> 然后也听见，夜风送来山上低低的呜咽。</br></br> 今夜，谁也不能听着这呜咽入睡。</br></br> 而山下，无数同悲盟弟子，没有预谋、没有约定，宛如游魂一般的齐聚在山间。</br></br> 他们迷茫地彼此相望，晒着同样的月光。</br></br> 后来，不知道哪门哪派，搬出了许多酒坛来，人群像是潮水一样传递酒坛酒壶酒碗。</br></br> 同悲盟内素不禁酒，但修真界的人都有克己修身的意识，鲜少有人会去饮酒。</br></br> 但今夜不一样，人人传递、人人饮下。</br></br> 迷茫就着这些液体开始燃烧。</br></br> 温度往上爬，灼灼的，身体悸动，会喝的不会喝的，都仰头猛往下灌，咳嗽也灌、灼烧也灌，誓要借酒消愁。</br></br> 后来，有人开始说话：</br></br> “君子坐而论道，少年起而行之！”</br></br> “虽修的不是无情道，但自我们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注定是条艰难险阻的曲折长路。”</br></br> “虽不和离恨楼一般灭七情、绝六欲，也不讲天地君亲师，但，我要站在正义的那一边。师父离我而去，师兄离我而去！没关系！因为我就是要站在正义的这一边！”</br></br> “正义！死在证道途中！我要当英雄！”</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