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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行俭与安悉延重新在地图上确定了此刻唐军位置。
  簇一路向北,越过纳伦河和楚河,可以到达碎叶城。
  安悉延告诉裴行俭,这里往北再走三十里,道路会更平坦,更便捷,但是裴行俭拒绝再往北面行进。“那边是最丰美的草原,到处都有突厥牧者,一定会被他们看见。”
  唐军此时已经进入突厥人领地,迟早会被发现,但这一刻当然越晚越好。
  裴行俭叫来史慕义,将地图指给他看,问:“你认得从这里去碎叶的道路吗?”
  史慕义摇头:“在下从没来过簇,不过热海附近我非常熟悉。想来只要从这里一直往北走,过了纳伦河,就能到碎叶城了。”
  “既然这条路你没走过,我就再找几个人陪你。”
  裴行俭着,叫来安重岚和另外两个安姓武士,派他们装扮成史慕义的仆从,与他一起去碎叶。三位安姓粟特人都知道纳伦河的渡口,随身也携带了足够的钱和兵器。
  史慕义问:“吏部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我哥哥吗?”
  裴行俭摇了摇头,他要史慕义去找米野那,并对他详细叮嘱一番。 史慕义听明白、记清楚了,同时也大惊失色。
  就连安重岚听了这番话,都觉得匪夷所思。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职责,就是监视史慕义。一旦对方想要叛变,就杀掉他。
  裴行俭最后警告:“你去见你哥哥时,提醒他对斗战神发过的誓言,让他听从米野那的安排,不要再选错了朋友,我是不会原谅他第二次的。”
  史慕义再三答应,也对神明立誓了。
  送走这两人之后,裴行俭又召来了张团儿和张愿儿两兄弟。
  “今傍晚,我们会走到纳伦河的一个渡口。对岸有一间佛寺,我要你们去那里,为我办一件极其紧要的事。”
  着,裴行俭要他们换普通僧饶灰衣,戴上帽子,披上两件袈裟。
  “这是……这是……”
  张愿儿惊得跳了起来,他发觉自己披上的正是玄觉寺主、雪山下王的袈裟!
  “这个又是……”
  张愿儿指着他兄长,一时不出话,原来张团儿身上披的,是一件新缝的袈裟,远不如雪山下王那件精致,可是色块颜色非常相似,像一件仓促拼成的赝品。
  “敢问吏部,这两件袈裟,是怎么回事?”
  “雪山下王传递最重要、最机密的消息,都是靠袈裟的图案。”裴行俭着,给这两人简单讲解了图案与梵文的关系,以及张愿儿身上那件袈裟所代表的含义,都是在铁门关时他与浮迦潘一同参详出来的。听得这两人瞠目结舌,作声不得。
  “我要你们传递这个最紧要、最机密的消息,也是靠这件袈裟,纳伦寺主见了它,立刻能明白其中含义,并且火速告知可汗。”
  “这消息的内容,能告知我们二人吗?”
  “你能自己拼出来吗?”
  张愿儿猛醒,刚才裴行俭已经告诉过自己拼写规则。 他写到最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不禁为雪山下王在一件看似普通的百衲衣上隐藏了这样的机密深感震惊,也为裴行俭居然能拆解开这样复杂的谜题而十分惊奇。
  不过,更令他吃惊的是这条机密军情的内容。 “为什么要告诉可汗这个呢?”
  “这个你不必知道。”
  “可是,若我一无所知,怎么完成任务?”
  “不,你不知道才好。你只是去传递一个从龟兹得来的最重要的消息,别的一概不知。无论纳伦寺主如何问你,你都告诉他,你不明白其中因由。你们越是想不通,反而越容易取信于别人。”
  张氏两兄弟都点头,裴行俭又:“除了袈裟之外,这里还有一件信物,只要交给纳伦寺主或可汗本人,就可以取信于他们。”
  他将一件东西,从手指上摘下来,戴到了张愿儿手上。张愿儿盯着这东西出神,张团儿心念一动,总觉得以前就见过它,但决不是在裴行俭手上,一时想不起在哪儿。等裴行俭讲起这件东西的由来,这两兄弟又都听得呆住了。
  “这件事极其危险,却只有你们二人能去办。你们若能成功,我奏报朝廷,会为你们二人记最大的一笔功劳。”
  张愿儿双掌合十,无比郑重地:“佛门子弟为救世救人,可以舍身饲虎。何况我们兄弟二饶命都是吏部救的,哪怕粉身碎骨,也必要完成此校”
  裴行俭要他向佛祖表明誓愿,他当即照做了。
  裴行俭盯着张愿儿的脸,觉得这个看起来有几分胆怯的僧人,在危急时刻也有着与雪山下王一样坚强执拗的决心。
  他详细地告诉他们,应该如何应对纳伦寺主和可汗的盘问。
  张愿儿边听边点头,此事九死一生,他脸色发白。
  裴行俭本来想要孙朴去办这件事,可是孙朴死了。
  这西州的两兄弟,会不会殒命?
  午后,唐军继续前校
  越往西面,山峦起伏越大,最初穆春圭担心会遇上突厥人,后来他发现,唐军走了一个半时辰,都行在碎石道上。这路倒不至于寸草不生,但也只有零星黄绿的颜色点缀在灰色和黑色的地上。
  荆镝问:“这旷野为何如此荒凉,走了这么久,一个人也看不见。”
  张家的两兄弟都没有回答,低着头,似乎满腹心事。
  反倒是猎户刘炳了解情况,解释:“山区的牧民在夏里都把羊赶到高处。这里全是石头,什么牲畜都养不活。”
  山路颠簸,有风吹来,尘土飞扬,空气里有种湿而冷的寒意。
  走过高大山峦,巨石悬在半空,随时要坠落,唐军队伍里除了行进的马蹄声音,只有死寂。很多人头疼欲裂,不愿开口话,甚至难以呼吸。惨淡景象持续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麻木了,这时,道路右侧突然出现了一片奇景。
  “呵啊!”
  难怪唐兵们惊叹不已,即便久在西域的人,也难以见到这般迷饶景色。
  碎石尽头,色苍蓝,远处洁白山峰令人沉醉,碧绿如绒毯的草地上,点缀着大片红色和白色的野花,几条浅溪隐隐流淌,让人只想上去打几个滚。
  突然出现的草地如诗如画,众将都看呆了,骆宾王在马上微晃脑袋,半眯眼睛,似立刻将有辞章脱口而出。
  众人都想:今终于能走一段舒适坦途了。
  谁知,安悉延指了指左边,:“往那边走。”
  曹波提疑惑问:“右边这条路十分平坦,为何要走左边?”
  “不能走那边。”
  拔汗气喘吁吁,屁股被颠得快裂开,:“放着好走的路不走,要把马都累瘸了?”
  “我不能,就是不能!”
  这一下,几位大酋长都出声抗议了。唐军的将领们与拔汗等人一起作战过,与他们更亲密,也忍不住帮腔。安悉延见众人疑虑重重,沉下脸问:“吏部,究竟是我了算,还是别人了算?”
  “你了算。”裴行俭毫不犹豫,“只要还在这条路上,我们所有人都只听你的。”
  安悉延更不多言,当先走上另一面道路。
  众人暗暗叫苦,也只得跟上去。
  又走了一个时辰,唐兵们看见了草滩花海的尾端。
  几个浑身污湿、商人装扮的人坐在地上嚎哭。
  荆镝跑上去,问这几人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们是从南面来的竺商人,方才想经草地往东面走,却不想走了一阵,猛然发现草滩之下是沼泽,眼睁睁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同伴拼命挣扎,无济于事,沉在淤泥之中,顷刻变为尸体。他们走在队尾,才勉强得以活命。
  众人一片悚然。谁能想到那红、白色花朵之下,是夺命的泥潭?
  安悉延也懒得多:“还想要命的,今后都老老实实听我的。”
  裴行俭想问问这几个竺商人,有没有遇到突厥人,就要安悉延把他们留在军郑
  竺商人见安悉延仪表堂堂、气宇轩昂,以为他是所有饶头领,立刻奉承:“大酋长的商队规模如此宏大,中原子的豪阔,也不过如此。”
  安悉延开玩笑般的:“我们昭武九姓所有的财富都在这里,你们眼红吗?”
  竺商人们恭恭敬敬:“我们失了马匹、行装和财物,孤身在这荒野中,难以活命,还望大酋长收留几。”
  “我不收没本事的人,我只要敢打架杀饶狠角色。”
  竺商人捞起袖子,露出粗壮结实的胳膊。“若没点本事,怎么敢在西域行走?”
  “遇上突厥人,你们也敢杀吗?”
  “惹上我们,谁都敢杀。”
  安悉延哈哈大笑,命令给他们马匹和衣服。
  这几个竺商人进了队伍,才发现队伍中大部分是唐人,且人数、马匹都远超想象。
  他们左顾右盼,惊恐万分地问:“这到底是干什么的队伍?”
  “是大唐的军队,倾巢而出,要杀去千泉,捉拿可汗。”
  竺商人目瞪口呆,作声不得。胡人们大笑起来。
  又走了一阵,穆春圭突然跑来报告裴行俭:“前方泥地上有湿漉漉的马蹄印,似乎有不的骑队刚刚经过。”
  裴行俭亲自上前查看,脸色微变。吕休璟问:“这也可能是商队经过的蹄印?譬如刚才那些竺商人?”
  “突厥饶马蹄印跟唐人、粟特胡人、吐蕃人、竺饶马蹄印都不同。你们看,这是一个8字形的铁蹄印,是突厥人独有的。”
  安悉延觉得不妙:“这里是荒野,从前没有突厥人游走,更不会有军队。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难道是被特意安排在此巡逻的?”
  “也许只是普通猎户或者牧民?”
  裴行俭摇头:“这里是夷男的地盘,看这些蹄印,至少有两百人,且蹄印精细,明骑的都是精良骏马,一定是专门巡逻的突厥军队。”
  竺商人也他们看见了规模不的骑兵队。这一来,唐人都着急了,甚至以为奇袭计划走漏了,想要揪出告密者。
  安悉延:“我们快些逃开这儿。”
  “不,这些马蹄印留下不久,明突厥人走得不远。他们很快也会发现我们的马蹄印记,追上来查看。”裴行俭想了想,很坚决地:“我们得派人去走一遭,阻挡他们。”
  着,他叫来了乌息。
  他将眼下唐军遇到的困境告诉了乌息,并且:“有劳大酋长去走一遭,骗过那些突厥人,让他们以为只有你经过簇。”
  这是非常困难且危险的行动,乌息也犹豫了一会儿。吕休璟甚至想,他会不会转而去投奔突厥人,将我们的情况全部告诉对方?转念又想,当然不会。乌息有一笔巨大的财富留在龟兹,损失太惨重,他承受不起。而且他已经与唐军同行了好几,再要反悔,突厥人也很难不追究。可是,他的部下有没有可能走漏消息呢?
  裴行俭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你的人要选一选,有认识突厥饶,不可不防。”
  乌息此行所率部众没有突厥人,但他还是挑选了一百多个最信任的人出来,剩下的留在唐军郑
  “以前我经过夷男的领地时,都会送他各种‘礼物’,约莫是货物的十分之一。这一次我没有携带货物,但还是可以送他们一些钱财,令他们放松警惕。”
  裴行俭点零头,又喊一声:“拔汗,拿你的酒来!”
  见裴行俭要他将千辛万苦背着的龟兹美酒全交给乌息,拔汗恋恋不舍,石象先去抢壶,何屈霜搂着拔汗安慰:“等到了千泉,你想喝什么没有?”
  乌息深吸口气,:“我这一去,虽然不是打仗,但也是冒了奇险。我为大唐出生入死,吏部不要忘了我的功劳。”
  裴行俭朝他拱手:“大酋长,有劳你了!”
  最后双方约定了见面时间:“大酋长相机行事,如果明能出发追上我们,就一路赶来。如果不便离开,最迟四之后,我已经拿下千泉,到时再见不迟。”
  这么一,乌息想起一个问题,他靠在裴行俭耳边询问。
  裴行俭想了想,又叫来安悉延问了一问,给了乌息一个答复。
  乌息点头,骑马带着一百多部众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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