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太久了。</br></br> 许野他爸对院子里大多数人来说，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形象，“他这人，有点傲，总感觉看不起人。”</br></br> “他当厂长的时候，可抠门了，不是扣工资就是罚款！”</br></br> “就是！”</br></br> 最了解他的，除了亲人，还有敌人。</br></br> 杭攸宁敲了敲门，叫了一声：“郝叔？你在家吗？”</br></br> 一连敲了十几次，门才被猛地打开，郝明贵顶着鸡窝头，吼：“谁啊！”</br></br> 一股酒臭味扑面而来，杭攸宁面不改色，她举起手中的酒，和两斤橘子，道：“郝叔，我是辽西晚报的记者，想来采访你一下。”</br></br> 郝明贵愣了。</br></br> 眼前的女人，皮肤白皙，烫着头发，穿着连衣裙，像他垂涎欲滴的那种女大学生。</br></br> 但是，她脸颊上横搁着一道疤，这让她平添了几分凶相，让人又升不起色心。</br></br> 杭攸宁坐在小板凳上，整个屋子里都是酒瓶、烟头、散发着又潮又臭的味道。</br></br> “你们晚报采访我干啥啊？”郝明贵翘着二郎腿，抽着说：“我又不是啥大人物！”</br></br> 杭攸宁道：“我们呢，就是要采访最真实的老工人，看看他们的生活怎么样，是不是遭受过不公平的对待。”</br></br> 郝明贵猛地坐直了：“我说了你真能报？”</br></br> 杭攸宁说：“如果是真的，能。”</br></br> 郝明贵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从现在的厂长，曹国静这个死老娘们，骂到组长不是好人凑的。</br></br> 杭攸宁安静的听着，她没有审讯的经验，所以也没有引导他任何。</br></br> 终于，他说到了许野他爸。</br></br> “许建邦搞腐化！以为我不知道呢，把厂里的钱都给外面小娘们儿花了！”</br></br> 杭攸宁说：“郝叔，不能胡说。”</br></br> “我胡说啥啊！”郝明贵急了，一拍桌子道：“你问问，他当副厂长那几年，我们过得啥日子！”</br></br> “那说明厂里效益不好啊。”</br></br> 郝明贵急道：“你就查吧！我们厂里，他搞研发之后那废品率，一年产多少废钢，这些都到哪去了！”</br></br> 杭攸宁道：“那跟小娘……那跟女人有什么关系？”</br></br> 她希望郝明贵曾经目睹过赵明明跟许建邦幽会的场景之类的……</br></br> 却没想到，郝明贵烦躁的揉揉头发，最终说出来的是：“他跟曹国静搞破鞋！”</br></br> 曹国静，是现任的厂长，原来就住杭攸宁家那栋楼，现在应该一早就搬走了。</br></br> 杭攸宁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她非常高，且漂亮，她老公是很矮，且敦实的男人。</br></br> 所以有人说他们是武大郎和潘金莲，她那时候太小，也不懂什么意思，只记得爸爸似乎呵斥过那些人。</br></br> 杭攸宁问：“你怎么知道的？”</br></br> “我打更！我什么不知道啊！”他说：“我亲眼瞅见他俩夜里去办公室，第二天我就被打了！”</br></br> “被打了？被谁打了！”</br></br> 许建邦看着斯斯文文，绝对不像是能挥拳头的人。</br></br> “应该是，许建邦他儿子？或者他雇人打的。”郝明贵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那杂种养的从后面偷袭，我到后脑勺留疤了……”</br></br> 许野？</br></br> 杭攸宁在心里又记了一笔，她重复道：“所以，你看见许建邦跟曹国静在一起走，你就被打了？”</br></br> 她说完一遍，看着郝明贵躲闪的眼睛，心中有了猜测：“然后许建邦回家了，你是对曹国静，又说了什么吧？”</br></br> 比如，我有了你的把柄，让我占点便宜。</br></br> 郝明贵涨红了脸，嚷嚷道：“那咋了，只许他们当官的吃rou，我喝点汤不行啊！”</br></br> 第55章 你不要离开</br></br> 杭攸宁还要再说，突然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准确来说，是拍门声。</br></br> “谁呀！”郝明贵伸手刚打开门，就被大力地扯开。</br></br> 是许野，他面容冷漠的扫视了一下屋里，随即伸手拉起杭攸宁就走。</br></br> “哎哎哎你干什么啊你，这都采访呢！”</br></br> 郝明贵醉眼朦胧，也没认出来他，追上去想骂人，被许野亮出的警官证给逼退了。</br></br> 杭攸宁被他扯了一个踉跄，那边晾晒秋菜的邻居们，也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着。</br></br> 许野深吸一口气，把手从她胳膊上拿下来，转而牵住她的手。</br></br> “哟，小两口还整挺浪漫！”</br></br> “可不咋地！宁宁——有时间上家里来吃饭啊！”</br></br> 杭攸宁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好。”</br></br> 就被许野强行拉到了屋里。</br></br> 门重重地关上了，许野压制住的脾气，问道：“你干什么去了？”</br></br> 他刚才回来不见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无比恐慌的状态，到处去问人，才知道她去了郝名贵那里。</br></br> 杭攸宁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她说：“我问郝叔一些事情！”</br></br> 许野道：“你找他问什么！你不知道他是个色狼，又是酒鬼吗？”</br></br> 杭攸宁道：“我知道，但是我可以对付他。”</br></br> 她身体已经恢复多了，而郝明贵多年烂醉，身体早就被掏空了。</br></br> 许野深吸一口气，道：“你找他想查什么？告诉我，我替你査！”</br></br> 杭攸宁没有说话，她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他的怒火。</br></br> “我们昨天已经说好了，不要再查案，不要处在危险中，还有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对吧！”</br></br> 杭攸宁仰头看着他。</br></br>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在许野身上看到了张淑芬影子。</br></br> 他们同样强势、站在制高点告诉她应该干什么，声音大得像是能包裹下整个宇宙。</br></br> 许野看着杭攸宁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心中升起一阵暴躁，声音不由得提高：“你说话！”</br></br> “没有说好！”杭攸宁道。</br></br> “什么？”</br></br> “你说了，但我没答应。”杭攸宁道：“我就是要查明白！”</br></br> 这是她第一次跟许野顶嘴，这一刻，她不再是meimei，而是一个平等的人，跟他对峙。</br></br> 许野并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区别，他只是又急又气。</br></br> “你现在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你明白吗？你那么好的天赋，你应该做的是上学！你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刑侦，你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br></br> 他把上午去排队复印的卷子，拍在桌上，到底说出口：“吴教授不同意带你工作，你必须得走高考，你需要大量的时间做卷子！”</br></br> 他句句肺腑，苦口婆心，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她看：“宁宁，现在这个时代，就是你往上走就能鲤跃龙门的时代，机会稍纵即逝，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br></br> 杭攸宁看着那沓试卷，他出去这么久，应该也是好不容易搞来的，他巴心巴肺地为她好。</br></br> 她却突然走神，想起了那次喝醉酒，她问他：“以后结婚，我就是跟着你，而不是跟着我mama了吗？”</br></br> 跟着张淑芬，是守着小店，蹉跎时日，跟着许野，是卧薪尝胆，鱼跃龙门。</br></br> 他们都如此强悍，如此正确，他们可以主导她的人生，她连反抗的理由都没有。</br></br> 杭攸宁想说什么，可是她不太会组织语言，千言万语就只有一句：“那我走。”</br></br> 许野拉住她，道：“你什么意思？”</br></br> 杭攸宁抬头，看着他道：“我不想跟着你了。”</br></br> 许野呆在原地，仿佛一把冰凉彻骨的剑从后脊背直接刺入。</br></br> 杭攸宁道：“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住在这里，就要听你的话，我不想听你的话。”</br></br> 一句话让她说得颠三倒四，许野却听明白了。</br></br> 他刚才的满腔怒火，一瞬间消失殆尽。</br></br> 两人僵持了许久，他终于干涩的说出口：“别走。”</br></br> 杭攸宁没有说话。</br></br> “对不起……”</br></br>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灰败，他道：“但好歹把身体养好吧？”</br></br> 他又说：“我走。”</br></br> 说罢，他就出了门。</br></br> 杭攸宁听见他脚步声越来越远。</br></br> 她迟疑了一下，随即转身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br></br> ——</br></br> 许野站在单元楼门口，烈日guntang，白云悠悠地从他头顶游弋而过。</br></br> 他本来想一直在门口守着的，让她哪里都去不了。</br></br> 但是他觉得不应该这样。</br></br> 她是聪明、强大、自由的女孩，他不应该困住她，试图困住她也不行。</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