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呆了一呆，清冷淡漠的神色陡然松动，他徒然地将手贴在大河的肩头，想推开，却完全使不上力气。</p>
他忍不住，他舍不得。</p>
幸而大河只是笨拙地用唇角碰触他的脸颊，而後轻轻地上移，吻他突起的眉骨，吻他黝黑的眼，看著像情难自禁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麽。</p>
山神轻颤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默地闭了眼。</p>
轻柔而温热的吻在他面上蔓延。</p>
大河在大石头上睡的时间总是不长，他的腿一遇阴冷就会酸痛难耐，往往睡不了太久，或者晚风吹得太厉害，就会被痛醒，断过的肋骨也会隐隐作痛。</p>
这时候天色多半暗了，下山的路灯也亮了，他收拾一番，打扫祭坛，将腐烂的过期祭品清理掉，擦一擦山神像，扫扫掉落在庙顶的叶子，便沿著石板路下山。</p>
晚饭在三舅家吃，有时候是三舅妈做饭，大多数时候是他做。两个弟妹一个在县城，一个在省城。三舅妈毕竟也上了年纪，三舅又常腰腿酸痛，他便每日都跑来帮忙，做做饭、做做家务，帮忙一些农活。</p>
之後他就回家，将一个自己用棉布缝的护膝套在瘸拐的那条腿上防寒，一边看电视一边编一些明天要卖的竹玩意。</p>
他爱听人家唱歌，也爱看唱戏，总之就是幼时从收音机里能听到的那些东西，不爱新闻，不爱各类的电视剧与电影，不关心大山之外的一切。</p>
十几年山外的生活并没有改变他，他仍是那个简单而古朴的山的孩子，简单纯粹的一天，再复简单纯粹的一天，空气的纯粹、水的甜美、活著的快乐与痛苦，他用他全部的身体与精神去感受，没有将时间分给其他任何於他而言无谓的追求。</p>
山神在他每一天在大石头上睡下时的梦里出现，起初还正经地温和微笑，揉他脑袋，安抚他的伤痛，时间久了，这没谱的神仙见他渐渐从悲痛里走出来、逐步恢复正常於是开始一如既往地懒懒洋洋、没形没象了。</p>
「明天记得给我烧包烟。」刚吃了一只封在塑胶袋里的卤鸡腿，山神一边学白日里的游人翘著二郎腿，一边剔著牙说，修长的两腿翘在袍子里，倚在石头上，一副大爷模样。</p>
「抽烟对身体不好。」大河竭力劝说。他经常见三舅妈劝上了年纪的三舅别再抽了。他自己就没碰过那东西，一是呛口，二是浪费钱。</p>
「唉！」山神倏忽一下飘过来，拉扯他最近胖了一些的脸蛋，「傻瓜。我是神仙，还能身体不好？」</p>
然後作恶狠狠威逼利诱状认真地嘱咐，「要那个叫﹃云韵﹄的牌子，其他牌子味道太重，我抽不惯。」</p>
还会挑牌子呢。</p>
大河简直哭笑不得，然而惯常地对山神的要求毫无抵抗，点点头说：「好。」然後又说，「三舅田里的西瓜该熟了，我今晚去看看。」</p>
「要半个就是了，多了吃不完。」山神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十分好心，还替他节省粮食。</p>
大河憨憨地笑，「好。」</p>
「哎呀！大河！你怎麽又在这里睡起来了！」隔著层薄雾，隐约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p>
「我要醒了。」大河习以为常地憨憨笑著说。</p>
山神无所谓地摆摆手，一副你快去吧明天见的样子。</p>
谁料大河突然凑上来，揽著山神的肩，笑著往他受伤的那张脸上亲了一下，嘴唇暖暖的，轻轻地啵了一声。</p>
「明天见。」</p>
山神愣在那里，等这虚幻的梦境消散了，他还愣愣地站在瑟瑟轻鸣的竹林中。</p>
直到看见大河背著摊架往山下一瘸一拐走著的背影，才陡然打了个颤，抬手摸上自己半边脸颊，接著又好像察觉到热度似的，遭了烫一般把手拿开。</p>
他面上仍是那淡漠的神色，看著大河已经消失的背影，突然叹了一声，「……傻瓜。」</p>
然後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地，有些寂寥又甜蜜地，弯了嘴角。</p>
大山的知名度渐渐地打出去了，虽然不算什麽名山大川，但是景色秀丽别致，仍是吸引了四方游人，最初只是些周遭城市的閒云野鹤，到後来，连北边东边都有游人专程飞过来休閒度假。</p>
那一年从初夏就开始热起来。大河回山里住了一年多，终於有了一些精神，有时大半个白天都去田里帮三舅农活，到下午才上山摆摊。他枯瘦的身体一点一点恢复强壮，皮肤晒黑了些，却是更加健康的黑亮。</p>
要说他像只黑豹，偏偏又瘸了条腿，且成日不吭声地低头编竹子，倒不如说像头黑皮的大水牛，闷头闷脑又悠閒自得。</p>
游人稀少的时候，他会像水牛一样摇头晃脑地哼上几句刚学的曲子，调子是完全不著边，但是中气十足，连著唱上好几句都不用歇。</p>
这天正在屏著气啊啊呀呀，突然一个小脑袋从摊前冒了出来，吓得他一噎，差点呛住。</p>
那是个戴著大花朵发夹的短发小女孩，只有三四岁大秋秋若是还在，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了学著他摇头晃脑了几下，眨巴眼睛催他，「叔叔，唱呀。」</p>
大河唱不出来了，光是看著她憨憨地笑，手足无措了一会儿，他闷头从摊子上拿了只作样品的竹编小兔子，给那小女孩。</p>
小女孩踮著脚伸长肉肉的小手臂来接，两只手才能捧住，然後像抱娃娃一样抱在胸口。</p>
这时候她妈妈正在跟另外几个游人慢腾腾地从山下爬上来远远地教育了一句，「甜甜！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p>
他忍不住，他舍不得。</p>
幸而大河只是笨拙地用唇角碰触他的脸颊，而後轻轻地上移，吻他突起的眉骨，吻他黝黑的眼，看著像情难自禁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麽。</p>
山神轻颤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默地闭了眼。</p>
轻柔而温热的吻在他面上蔓延。</p>
大河在大石头上睡的时间总是不长，他的腿一遇阴冷就会酸痛难耐，往往睡不了太久，或者晚风吹得太厉害，就会被痛醒，断过的肋骨也会隐隐作痛。</p>
这时候天色多半暗了，下山的路灯也亮了，他收拾一番，打扫祭坛，将腐烂的过期祭品清理掉，擦一擦山神像，扫扫掉落在庙顶的叶子，便沿著石板路下山。</p>
晚饭在三舅家吃，有时候是三舅妈做饭，大多数时候是他做。两个弟妹一个在县城，一个在省城。三舅妈毕竟也上了年纪，三舅又常腰腿酸痛，他便每日都跑来帮忙，做做饭、做做家务，帮忙一些农活。</p>
之後他就回家，将一个自己用棉布缝的护膝套在瘸拐的那条腿上防寒，一边看电视一边编一些明天要卖的竹玩意。</p>
他爱听人家唱歌，也爱看唱戏，总之就是幼时从收音机里能听到的那些东西，不爱新闻，不爱各类的电视剧与电影，不关心大山之外的一切。</p>
十几年山外的生活并没有改变他，他仍是那个简单而古朴的山的孩子，简单纯粹的一天，再复简单纯粹的一天，空气的纯粹、水的甜美、活著的快乐与痛苦，他用他全部的身体与精神去感受，没有将时间分给其他任何於他而言无谓的追求。</p>
山神在他每一天在大石头上睡下时的梦里出现，起初还正经地温和微笑，揉他脑袋，安抚他的伤痛，时间久了，这没谱的神仙见他渐渐从悲痛里走出来、逐步恢复正常於是开始一如既往地懒懒洋洋、没形没象了。</p>
「明天记得给我烧包烟。」刚吃了一只封在塑胶袋里的卤鸡腿，山神一边学白日里的游人翘著二郎腿，一边剔著牙说，修长的两腿翘在袍子里，倚在石头上，一副大爷模样。</p>
「抽烟对身体不好。」大河竭力劝说。他经常见三舅妈劝上了年纪的三舅别再抽了。他自己就没碰过那东西，一是呛口，二是浪费钱。</p>
「唉！」山神倏忽一下飘过来，拉扯他最近胖了一些的脸蛋，「傻瓜。我是神仙，还能身体不好？」</p>
然後作恶狠狠威逼利诱状认真地嘱咐，「要那个叫﹃云韵﹄的牌子，其他牌子味道太重，我抽不惯。」</p>
还会挑牌子呢。</p>
大河简直哭笑不得，然而惯常地对山神的要求毫无抵抗，点点头说：「好。」然後又说，「三舅田里的西瓜该熟了，我今晚去看看。」</p>
「要半个就是了，多了吃不完。」山神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十分好心，还替他节省粮食。</p>
大河憨憨地笑，「好。」</p>
「哎呀！大河！你怎麽又在这里睡起来了！」隔著层薄雾，隐约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p>
「我要醒了。」大河习以为常地憨憨笑著说。</p>
山神无所谓地摆摆手，一副你快去吧明天见的样子。</p>
谁料大河突然凑上来，揽著山神的肩，笑著往他受伤的那张脸上亲了一下，嘴唇暖暖的，轻轻地啵了一声。</p>
「明天见。」</p>
山神愣在那里，等这虚幻的梦境消散了，他还愣愣地站在瑟瑟轻鸣的竹林中。</p>
直到看见大河背著摊架往山下一瘸一拐走著的背影，才陡然打了个颤，抬手摸上自己半边脸颊，接著又好像察觉到热度似的，遭了烫一般把手拿开。</p>
他面上仍是那淡漠的神色，看著大河已经消失的背影，突然叹了一声，「……傻瓜。」</p>
然後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地，有些寂寥又甜蜜地，弯了嘴角。</p>
大山的知名度渐渐地打出去了，虽然不算什麽名山大川，但是景色秀丽别致，仍是吸引了四方游人，最初只是些周遭城市的閒云野鹤，到後来，连北边东边都有游人专程飞过来休閒度假。</p>
那一年从初夏就开始热起来。大河回山里住了一年多，终於有了一些精神，有时大半个白天都去田里帮三舅农活，到下午才上山摆摊。他枯瘦的身体一点一点恢复强壮，皮肤晒黑了些，却是更加健康的黑亮。</p>
要说他像只黑豹，偏偏又瘸了条腿，且成日不吭声地低头编竹子，倒不如说像头黑皮的大水牛，闷头闷脑又悠閒自得。</p>
游人稀少的时候，他会像水牛一样摇头晃脑地哼上几句刚学的曲子，调子是完全不著边，但是中气十足，连著唱上好几句都不用歇。</p>
这天正在屏著气啊啊呀呀，突然一个小脑袋从摊前冒了出来，吓得他一噎，差点呛住。</p>
那是个戴著大花朵发夹的短发小女孩，只有三四岁大秋秋若是还在，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了学著他摇头晃脑了几下，眨巴眼睛催他，「叔叔，唱呀。」</p>
大河唱不出来了，光是看著她憨憨地笑，手足无措了一会儿，他闷头从摊子上拿了只作样品的竹编小兔子，给那小女孩。</p>
小女孩踮著脚伸长肉肉的小手臂来接，两只手才能捧住，然後像抱娃娃一样抱在胸口。</p>
这时候她妈妈正在跟另外几个游人慢腾腾地从山下爬上来远远地教育了一句，「甜甜！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