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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时候的离家过继,到大学里与玲珑的相遇相爱,暑假还乡的情变,昌南街头的重逢,直到宾馆里瞬息剧变的死亡事件……每写一个字,他的悔恨就加重一分,仿佛照镜子,看到心底最深的恶与本真的善。自从改叶姓楚,他就无法做回自己。他知道,继父母再好,也不是自己亲生的父母,他们对自己的爱不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他必须做一个乖小孩。他习惯了戴上面具做人,从来都没有天真过。然而今夜,却让他彻底放松了,一生都没有这么真诚过,坦白过。</p>
  他终于想通了一切,找到了出路!</p>
  楼下厢房里,玉衡也是心潮起伏,耳边反反复复响着何玲珑的话。</p>
  她说:“你是想看到我们俩在互相掐死对方之前,楚雄会帮谁,对不对?”</p>
  “你就是要这样,就要逼到所有人发狂,是不是?”</p>
  对,是,不错。何玲珑名符其实,确是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子,她比任何人都懂得自己的心。</p>
  玉衡不怕死,可是怎么都要在死前用自己的命来换取一个答案。可是,无论楚雄怎么回答,她都是不会信的,她只能逼着他做,逼他用行动来选择!</p>
  裴玉衡与何玲珑不能两立,如果只能一生一死,他会选谁?</p>
  虽然何玲珑的攻击出其不备,但若她奋力反抗,不会挣不开。毕竟那一个已经绝粒两日,饱经惊吓,比不得她以逸待劳。然而她故意不肯尽力挣脱,任由玲珑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慢慢收紧,她就是要以命作赌,看看生死攸关之际,他会怎么做?</p>
  他到底没有助玲珑一臂之力,他到底下不了手!明知道留下人证会后患无穷,他还是不能落井下石助纣为虐,他甚至做不到袖手旁观,他还是要保护自己!</p>
  玉衡对着虚空喃喃说:“楚雄,你还是爱我的。”</p>
  眼泪流下来,她知道,自己也下不了手来对付楚雄,她逼他写自白书,逼他做出抉择,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无法主动举报。</p>
  忽然门上“磕磕”两声,玉衡一惊,难道他听到了她的心声,要当面来回应她?</p>
  她扑过去打开门来,“楚雄”两字几乎脱口而出,却看清外面站的是何玲珑,一身黑衣背着厅里的灯光好似幽灵,不禁没好气:“又想来掐死我?”</p>
  “有警察,你怕什么?”玲珑顾自进屋坐下,“我们谈谈。”</p>
  “我们有什么好谈?”</p>
  “楚雄已经在写自白书,我们答应你的条件了。”</p>
  裴玉衡猛抬起头。</p>
  玲珑不肯与她对峙,低头端详着自己一双手,仿佛在审视它们有没有能力再次掐住玉衡的脖子。“我听说你把房子卖了,经济大概是不成问题;如果不够,我也正在卖房……”</p>
  “我不会要你们的钱。”</p>
  “我也不指望能用钱收买你,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答应你的条件了,写下自白书给你,随时恭候你有什么要求,钱,命,随要随收。请你放过楚雄吧。”</p>
  裴玉衡不怒反笑。这玲珑说话的语气,好像黑社会老大开谈判吃讲茶,钉是钉,铆是铆,好不绝决,从前倒小觑她了,这看上去纤腰一挪弱不禁风的天鹅公主,其实是个狠角色,刚才还差点要杀死她呢。</p>
  “楚雄没有帮你掐死我,很失望吧?”</p>
  “不会。”玲珑抬起头,直视玉衡,“楚雄不是杀人犯。叶英的死,是意外。现在你应该相信了吧?”</p>
  裴玉衡轻轻抚摸一下自己的脖子,冷冷地说:“他不是,你却差点杀死我,不是吗?我凭什么要放过你们?”</p>
  “因为,他爱你也许多过我,但是,我爱他一定多过你。”</p>
  玉衡愣住,要想好一阵子才解过这句绕口令来,她是说楚雄更爱的人是裴玉衡,但最爱楚雄的人却是何玲珑!</p>
  还没想清楚是否赞同这句话,何玲珑已经站起身,咬牙切齿,又说出另一句更绕的话来:“如果你不放过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p>
  说完,冷冷一笑,扬长而去。</p>
  留下玉衡,久久地坐在暗影里,半晌不能回魂。</p>
  她忽然想起青花。那优美脆弱如青花瓷一样的生命。</p>
  人们总是渴望自己得不到的事物,但有些人只是远远地欣赏就好,有些人则会努力地争取,还有些人,会不择手段地攫取,甚至毁灭。</p>
  小麦毁了青花,正如同叶英毁了玲珑。</p>
  只是,玲珑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如果自己肯放手给他们一个机会,楚雄和玲珑就还有未来。</p>
  她再次对虚空轻轻说:“楚雄,要是你走得脱,就走吧。”</p>
  她终于决定放生他!</p>
  这是方方第一次住在乡下,还是这样古老的一座宅院,简直像是电影里的情节。她有点因择席而起的兴奋,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p>
  睡不着,索性披衣推门出来。刚拉开灯绳,对面的门也开了,映着裴玉衡俏生生的身影:“怎么,睡不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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